第二百零二章 明官隱現
第二百零二章 明官隱現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李玄都覺得身上忽冷忽熱,好似一半在盛夏天氣還穿著棉襖,一半在隆冬天氣赤著身子,慢慢睜開眼來,只見得一張面龐「飄」在自己的不遠處,只是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覺得困意襲來,又想緩緩閉上雙眼。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得耳旁有聲音傳來,好似是從千里之外傳來一般,極為飄渺:「紫府……紫府……你醒了?」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有些親切,讓他有些心神安寧的感覺,於是李玄都又竭力睜開雙眼,這次便能看清了,卻是個美貌女子一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滿臉都是喜色。
此時李玄都的腦子還是有些混沌,吐了口濁氣,道:「白絹?」
秦素鬆了一口氣,道:「是我。」
李玄都嘟囔了一句:「你不是白絹,白絹可沒你這麼漂亮。」
秦素又好氣又好笑:「對,我不是白絹,我是秦素。」
「秦素?」李玄都小聲道:「秦素是比白絹漂亮。」
秦素麵露幾分憂色,稍稍加重了語氣:「紫府。」
李玄都低聲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語,然後怔怔地望著秦素良久,神志終於漸漸恢復清明,道:「素素?」
秦素長舒一口氣,臉上復現喜色:「紫府,你清醒了嗎?」
李玄都便欲起身,不過被秦素輕輕按住肩膀,柔聲道:「不要起來,還是躺著休息。」
李玄都也沒有強求,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在觀海樓的房間之中,這才問道:「我睡了多久?」
秦素輕嘆一聲:「三天三夜。」
「這麼久啊。」李玄都也嘆了一聲:「我記得是我贏了?」
秦素輕輕點頭道:「是你贏了。」
李玄都本想笑上一笑,不過牽動胸口的氣機,只覺得一陣絞痛,應該是岔氣的癥狀,要調息一番才行,他又怕秦素為自己擔心,便索性不笑了,轉而問道:「那李太一呢?」
秦素扁了扁嘴:「你還擔心他嗎?他這個做師弟的處處想要你性命,你最後卻還留了他一命。聖人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從來沒有以德報怨的說法。」
李玄都搖頭道:「不是我故意留手,而是當時的我也不過是險勝而已,氣儘力竭,已經沒有餘力取他的性命。」
秦素道:「李太一掉入海里之後,二先生便將他帶走了,說是要去見老宗主,請他定奪此事。」
李玄都「啊」了一聲,沉思片刻,道:「李太一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他竟然學會了『太陰十三劍』,來歷不明,手中的那把黑劍也透著蹊蹺,此事干係重大,李太一的身份又非同一般,理應由老宗主親自處置。」
秦素道:「據你所說,當日在丹霞峰時,李太一分明還不會『太陰十三劍』,這才被你用『眾生入我眼』所敗,如今不過月余工夫,他便學會了『太陰十三劍』。『太陰十三劍』乃是陰陽宗的絕技,李太一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遠赴西北,可最近也未曾聽說有陰陽宗的高手在齊州境內活動。」
「不對,有一個。」李玄都臉色略顯凝重道:「我與你在歸德府分別之後,從東昌府去往蘭陵府,在我經過臨棗關前往館陶城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陰陽宗的十殿明官,名叫魏臻,當時他偽裝成一個棋士,便大為可疑。對了,陰陽宗神秘莫測,你知道陰陽宗的十殿明官都有哪些人嗎?」
李玄都本也沒抱希望,只是隨口一問,卻沒想秦素竟是點了點頭。
秦素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十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過這都是以前的老規矩了,這幾年來,西北五宗和我們遼東五宗勢同水火一般,這個規矩也是名存實亡了。換成別人,我是決計不肯說的,既然是你問了,我便告訴你,只是你不要告訴別人。」
李玄都點頭道:「放心,我絕不向旁人提起。」
李玄都娓娓道來:「陰陽宗有十殿明官,神秘莫測,尋常江湖中人,只是知道陰陽宗中有十殿明官,卻連名姓都不知道,所以這十位明官也不入三玄榜和黑白譜。我也是聽我爹爹說起過,這才知道他們的名姓,分別是:大明官王天笑,二明官鍾梧,三明官王仲甫,四明官李世興,五明官諸葛鏨,六明官金釋炎,七明官張錚,八明官魏臻,九明官上官莞,十明官趙純孝。十人各有所長,各有職司。據我爹爹所說,地師徐無鬼意圖將陰陽宗和皂閣宗打造為上下兩宗,陰陽宗為上宗,人手貴精不貴多,其中都是高手,而皂閣宗為下宗,人手貴多不貴精,以數量取勝,名為兩宗,實為一宗,則不遜於清微宗、正一宗,甚至可以抗衡無道宗。」
李玄都喃喃道:「張錚此人,曾經和另外一名老者阻擋我們討伐北邙山,再加上已經露面的魏臻,十點明官中已有三人現世,不知另外七人如今又在何處。」
「好啦,不想了。天塌下來,有老劍神和老天師頂著。」秦素輕拍他的手背,柔聲道:「你剛剛經歷大戰,身體虛弱,就不要再去多費心神了,現在還是調養身體,莫要留下什麼隱患。」
李玄都自小便沒了父母,被師父收養拜入宗門之後,唯有二師兄是真心實意待他,可是二師兄又是拙於表達之人,再後來,李玄都一個人漂泊江湖,歷經生死廝殺,雖然也交到了胡良這樣的朋友,可男人在一起,都是藐視生死,只求一個快意瀟洒,被別人如此關切卻是少見。
李玄都轉頭望向秦素,秦素被他看得暈紅雙頰,慢慢低下頭去。
李玄都反手握住秦素的手背,嘆了口氣:「我從小便沒有家人,雖然一直管宗里叫做家裡,也算是以宗為家,但現在對於這個家來說,我卻是一個多餘的人了,除了二師兄,誰也不願意我回來,更不願意見到我,沒了我之後,大家和氣生財,一團和氣,有了我,便要提心弔膽,生怕四先生革了他們的命,如果今天敗的人是我,怕是……怕是……」
秦素抬起頭來,柔聲道:「不要說了,也不要想了,你只要知道,今天贏的人是你。你不是常說『男兒到死心如鐵』嗎?怎麼忽然就軟弱起來了?」
李玄都嘆道:「可能真如你所說那般,我老了,已是不復年輕時的銳氣。」
秦素的手慢慢翻轉,也將李玄都的手握住了,臉色微紅道:「老點好,有人氣,如果真就心如鐵了,像天上的神仙一般,你怎麼會喜歡我?」
李玄都啞然,不過卻也覺得此時此情此景最是難得,人間長久莫過如此,於是說道:「等到以後天下太平,咱們也成一個家。」
他這話雖是發自肺腑,但也覺得秦素多半會像以前那樣,顧左右而言他,只是沒想到秦素這次卻是沒有逃避,而是道:「你說的是真心話?還是逗我?」
李玄都微微一怔,道:「自然是真心話,我若是說假話,便讓我不得好死。」
秦素沉默了良久,方才說道:「一入江湖,難得善終。我也不敢說什麼天長地久,只是想著你莫要誆騙於我便好,倘若日後你騙了我,我也不求什麼不得好死,我……我便一刀殺了你。若是打不過你,你也一劍殺了我好了,莫要想著什麼齊人之福!」
李玄都萬料不到她竟會說出這一句話來,怔了一怔,笑道:「若真有那一天,我絕不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