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忘記有傷口

  嚴肅皺眉,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剛要去取車,腳步倏爾停了下。


  扭頭,盯著坐在台階上的人,她縮成了一團,將頭埋在膝蓋間。即便如此,嚴肅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他停滯幾秒鐘,然後慢慢走過去。


  "怎麼在這兒?"

  聽到他的聲音,蔣文芮全身一震,僵硬的抬起頭,見是他,她輕輕一笑:"嚴肅……"

  嚴肅的眉不由得擰了起,上前,語帶強勢的開口:"發生什麼事了?"

  她搖頭,儘管她笑得雲淡風輕的,他卻仍沒有放過堆積在她眼底那抹痛。他抿著唇,二話不說,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扯起來:"懷孕的女人,不能坐在這麼涼的地方。"

  蔣文芮一愣,接著,失笑道:"對哦,我差點忘了。"

  忘了,肚子里還有他的孩子……


  嚴肅凝過她一眼,沒說話,拉著她就往車的方向走。


  "我……"蔣文芮蹙了蹙眉,說:"能送我回家嗎?"

  嚴肅沒說話,直到把她塞進車裡才盯住她的眸,說:"如果你真的想回去,也不會大半夜的跑到公司來了。"

  蔣文芮沉默了。


  他發動車子,扭頭看看她,又探過身子,將她的安全帶系好,這才駛離公司。


  車窗開著,風灌進來,她支著胳膊,手掌托著臉頰,半垂的眼瞼,很好的將心事掩埋。


  在外人面前,她不習慣落淚,哪怕這會心是揪著疼的。可眼淚又有什麼用呢?每落一次,都是在人前扒開一次傷口。其實痛得多了,也就忘記有傷口這回事了。


  嚴肅開著車,雙唇緊抿著,既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晚會出現在公司,也沒有問她臉上的哀傷是怎麼來的,他只是開著車,沉著一條被街燈照亮的路。


  等蔣文芮回過神來時,車子早已停了下來。


  她抬眸,環視一圈,"這裡是……"

  "我家。"他淡淡說道。


  蔣文芮這才反應過來,她忙說:"不好意思,我……"

  他倏地轉過身,目光如炬,執著又被某種情緒佔據的視線,讓她下意識的想要迴避。


  "到現在,你都不想放棄嗎?"他的質問,帶著洞悉。


  蔣文芮張了張嘴,竟無從反駁。


  "只要他還是冉曉晴的兒子,你和他就不可能!為什麼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偏偏你就不懂?"嚴肅的態度,愈發的尖銳了,他將目光垂落,凝向她的小腹,說:"這個孩子,或許可以化解他的恨。也僅僅只是化解,讓他不再恨你。但距離愛你,距離毫無無芥蒂的接受,還差得很遠。你確定,你準備好要用這個孩子一塊冒險嗎?"

  蔣文芮別開臉,目光調向車外,擱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顫抖。


  她竭力穩定情緒,冷靜道:"夠了,這些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我有判斷,不需要別人再來指手畫腳。"

  她厭倦了所有人告訴她,你該怎麼做,你不可以怎麼做!沒錯,她是想要和慕容曜在一起,並且傻傻的以為,他動了心,哪怕只有一點點,也為她動了心。


  結果,現實卻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可那又如何?她做錯,她便承受到底,又與他人何干?


  "我自己回去就好。"她推門就要下車,嚴肅卻一把抓住了她,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失望,"這就是你對待自己的方式?"

  深呼吸,蔣文芮突然甩開了他,回過頭,盯視著他:"我對自己怎麼樣,不用別人來教!"

  嚴肅危險的眯起眼睛,慢慢的,冷笑出聲:"在你這裡,我只是'別人'?"

  蔣文芮咬著唇,扭過了臉。


  他鬆開手,"好,是我多管閑事了。"轉過頭,他說:"你下車吧。"

  蔣文芮擰著眉,坐在那兒不作聲了。


  "下車。"

  他的聲音,嚴厲許多。


  蔣文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一咬牙,推門就出去了。


  順著公路,她走向相反的方向。


  嚴肅坐在車裡,又抽出一根煙來,剛點燃幾口,便低咒一聲,將煙扔出了車窗外,推門出去,大步追上她,扯住了她的手。


  盯緊她的雙眼,他一字一句的問:"他就那麼好嗎?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蔣文芮望著他,臉色蒼白著,堅定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我一定會後悔。"

  "那麼現在呢?"

  "現在……"她的目光即刻黯淡下去,嘴角一抹自嘲,"原來,不論我做什麼,他都不在乎。"

  他不曾放棄對她的恨,哪怕是他難得展現出來的柔情,也只是為了看到她更加徹底的匍匐在腳邊。


  嚴肅將她的傷與痛都看在眼裡,闔了下眼眸,什麼也沒說,攥緊了她的手,牽著她往回走。


  "我想回去……"她掙扎了幾下。


  "閉嘴。"

  嚴肅看上去十分生氣,回過頭,低低的吼了她一句,將蔣文芮震了住。一直以來,他雖然都是偏冷淡的一個人,卻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今天……


  他將她帶進自己的房子里,從鞋架上取下一雙新拖鞋,放在她腳邊。


  "進來。"

  不似邀請,更多的是帶著一種強勢的命令口吻。


  蔣文芮站在門口猶豫片刻,他回頭看了一眼,勾起唇:"除非,你想回自己家,然後讓他馬上找到你。"

  蔣文芮一聽,秀眉攏了攏,彎下腰便脫下鞋子,換上拖鞋,隨他進了屋。


  他的家很大,近三百坪的空間,一個人住顯得稍嫌空蕩。


  他走進廚房,從冰箱里翻出食物,然後開火做飯。蔣文芮慢慢走到門口,望著他熟練的動作,她問:"你經常做飯?"

  "不常。"

  這時的他,惜字如金。


  看得出,他仍有些氣。蔣文芮愧疚的垂下眸子,半晌才說:"剛才……對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

  身邊那麼多'別人',他卻絕不是其中之一。


  聞言,他抬起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我知道。"

  否則,他不會受虐到又把她給拽回來,再帶進家裡,好脾氣的給她做飯吃。


  "這裡油煙大,你先出去吧。"他說。


  蔣文芮看他好像不太願意和自己說話,默默地轉身離開。


  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她掏出來看一眼,直接關機,然後扔到了桌上。


  電話另一端,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


  慕容曜緩緩放下了手機。


  "啪"

  手機掉到了地上,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手抖個不停。他咬咬牙,用另一隻按住,可結果,卻是一雙手抖得更厲害了。


  "總裁!"

  接到慕容曜的電話,高陽匆匆趕來:"我已經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嗯。"

  慕容曜沉著的應聲,看上去,面容冷靜無波,但擱在腿上的雙手,卻被他緊緊壓住。


  高陽還想再多問一些線索,可還是聰明的沒有再開口,走出門口時,叮囑玉姐要看好他。


  慕容曜就這樣坐在漆黑的房間里,迎著有風的方向,久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


  嚴肅的廚藝實在是一般,僅僅是勉強可以吃下的水準。


  可他就坐在對面盯著她,就算再難吃,蔣文芮還是禮貌的全部吃完,然後,擦擦嘴巴:"我吃飽了。"

  "是不是很難吃?"

  他對此,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這也是我經常會叫外賣的原因。"

  蔣文芮微微一笑:"那今天怎麼會自己下廚?"

  "你懷孕了,"他說:"外面的東西,終究沒有自己在家做的乾淨。"

  她一怔,垂眸不言語了。


  嚴肅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放在眼前,又坐回到她對面,"我這兒有幾間空房,隨便你挑一間喜歡的。"頓了頓,他說:"可以住到你想離開為止。"

  她搖頭,"送我回家就好。"

  嚴肅的挑眉輕輕挑了起:"我以為,在這種時候,一個陌生的環境,應該更利於你恢復心情。你放心,你的事,我不會過問,除非你自己想講。"

  他又站了起來,抓起桌的車鑰匙往外走。


  "你去哪?"

  他頭也不回,只是揮了下手:"我一會就回來。"

  聽到外頭的車子離開,她坐在餐桌前,頭又埋低。儘管將此刻的懦弱釋放,綳得太久了,連自己都會誤以為,遍體鱗傷后便是百毒不侵,其實那些都是騙人的,想到他,仍是會疼得難受。


  嚴肅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購物袋。


  蔣文芮已經將廚房和餐廳都收拾乾淨,正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發獃。


  "給你的。"他將購物帶遞過去,她打開一看,裡面全是些個人用品,包括睡衣,拖鞋,牙膏牙刷毛巾之類的。


  "這個時候,只能買到這些,你先將就,明天會再帶你去買。"

  蔣文芮抬起頭,想對他說謝謝,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個微笑。她想,他應該不會需要這種僅限於禮貌的客氣。


  "早點休息吧。"他將她送上樓,挑了間舒適的客房給她。


  蔣文芮是真的很疲憊,原來人悲傷的時候,是很耗精力的,因為太專註。所以一旦鬆懈下來,整個人就像剛從戰場退下來。


  洗了個澡,她躺在床上,卻發現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了。腦袋裡亂糟糟的,時而是三年前,時而是現在,雜七雜八的畫面交織著,攪得她心口慌慌的。索性坐了起來,披上外套,推開門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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