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誰更有魅力

  二話不說,襲凌宇脫下自己的外套,緊緊裹住詠熙,再將頭盔給她戴上。


  摩托車調轉方向,還是沿著那條路,獨孤的痕迹,被輪胎再次碾過。


  落地窗內,幽靜無波的眸,在再也看不清雨霧裡那盞紅色的摩托車尾車時,緩緩收回視線。


  雙手插進口袋裡,悄無聲息的轉身回了房。


  詠熙坐在後座,纖細的手腕纏在他的腰間,閉上眼睛,享受著頭盔為她營造的與世隔絕。


  雨水更急更冷了,打在身上篩子一樣的疼。


  她所處的這個世界,就要被風雨吞沒了,到處都是嘩嘩嘩的急驟聲!可她難得心安,趴在他背上,抿著唇,指間無意識的溜出一連串音符,和著雨聲,宛若樂章。


  是她喜歡的"巴赫組曲"。


  摩托車一路飆著,伴著她腦海里大提琴旋律……


  回到家,沒讓她雙腳挨著地,他就將她抱進了屋。然後馬上帶她進浴室,放滿一缸熱水。再轉身,脫下她的外套,用力扯下身上那件刺眼的男士襯衫。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鎮定的面對他,她從他的眼睛里,也找到絲毫情慾。


  她的皮膚很冰,水溫已經很高了,她卻半天沒有緩過來,他只能用手擦熱她的身體。


  她坐在水中,雙腿勾起蓋著胸口,背對著他,他拿著浴棉反覆的擦拭。


  "阿宇,"她開口。


  今晚以來,她第一次出聲。


  突然不想她說什麼,他皺著眉,語氣不太好,"家裡有姜嗎?待會煮點薑茶,免得生病。"

  水聲淅瀝瀝的從他的手裡流淌出來。


  她抬起頭,緩緩說:"我和他,什麼都沒做。"

  水聲戛然而止。


  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摟進懷裡,繞過她身體的手臂,肌肉緊繃得好像石塊,可仍時不時的能感覺到他的顫抖。


  詠熙靠著他,眼睛被霧氣遮蔽,卻愈發的清明了。


  "我試過,可我做不到……"

  他沒說話,只是摟得她更緊了。


  那一夜,她在雨聲里安然入睡。


  守著她的男人,站在陽台里抽煙,一根接一根。


  張愛玲說,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一部分。


  被雨洗刷過的城市,被裉去一層浮躁的外衣,卻依舊驕傲得安詳。天空明凈得像嬰孩的眼睛,對視著,總有種連心事都被窺視的錯覺。


  看到陽台一地的煙頭,她知道,他一夜沒睡。


  襲凌宇拎著從樓下買的早點,開門進來,看到她醒了,直接勾手,招呼她過來,"能勞本少爺的駕,你可是第一個,所以這是盛滿我愛意的早點,你可要全部吃光才行!"

  詠熙走過去,目光對準他額頭上的傷,沒說話,拉著他坐下來,轉身去找醫藥箱。然後是幫他消毒,上藥,再用繃帶包紮。


  他不讓,覺得丟人,詠熙無視他的抗拒,紗布一圈一圈纏在他的頭上。


  其實傷口沒那麼誇張,但她就是覺得,這樣才安心。


  紗布每繞過一圈,她都需要傾身靠過來,他的眼神微微闔著,她忽遠忽近的,抓不住似的。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她,摟得緊緊的,固定在懷裡不肯鬆開。


  "你別動,都還沒有包好呢。"

  "不要,就這麼抱一會!"

  詠熙嘆息著,也挺奇怪的,從十幾到二十幾,他在她面前,一直都這麼任性。


  襲凌宇將臉埋到她的胸口,聲音悶著,"為什麼跟他回家?"

  詠熙的臉忽而就紅了,心裡也明白,這個問題遲早都是要面對的。


  她早已過了義無反顧的年紀,做出這樣的舉動,只是在尋找一時的慰藉。可這樣的話,她沒法說,尤其是在他面前,更是說不出口。


  於是,她選擇沉默。


  他抬頭,充滿怨恨和悲傷的眼神,像只枯瘦乾癟的手,緊攥她的心臟。


  "為什麼不是找我?"

  詠熙跪坐在地上,頭垂低,"是不合適……"

  他突然捏著她的下巴,將她所有拒絕的話,都吞了下去。


  直至感覺到她在懷裡顫抖了,他才放開,執著得有嚇人的眸,黑網似的張開,把她牢牢綁住。


  "現在呢?"

  詠熙唇微張,喘息著看向他,她的確否認不了他帶給她的悸動。但每次都只是一時的,每一次。她無從確定,這就是一生一世……


  這麼奢侈的字眼,是想都不敢想啊。


  "你到底在抗拒什麼?"這樣的詠熙,快要把他逼瘋。


  襲凌宇騰地站起身,瞪著她,乾脆耍起了無賴,"商詠熙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就是我的了!想找別的男人?你等我死了再說吧!"

  詠熙原本麻木的眸,一下子就變了。她也跟著站起來,頃刻間就是怒氣騰騰的,"瞎說什麼呢?我這把年紀了,還沒輕易就說生說死的,你瞎湊什麼熱鬧啊?"

  她很少發火,今天這次更是突然,但襲凌宇卻喜歡得跟什麼似的,開心的把她抱了住,"放心吧!我比你小那麼多呢,不會死在你前面的!"

  "你……"

  他扶正她,目光灼灼,"所以,把生死離別的痛苦給我好了!"

  詠熙的眼神再也堅硬不起來,望著他,咬得唇發白,霍地主動伸手抱住了他,訓道:"別再說傻話了!哪有生死離死啊?你要給我好好活著!聽到沒有?"

  他嘟囔一句:"你不去找那個什麼和的,少氣我就行了。"

  "襲凌宇!"

  她連名帶姓的叫他時,基本代表她很氣了,可襲凌宇很滿意,捏了捏她鼓鼓的臉頰。


  他不喜歡她隨時隨地都是在壓抑情緒,那證明她還沒有完全的信任他,更別提把自己交給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其實一直都在為能夠承擔那天做準備。早晚,他會成為可以使她安心的那個他!


  整個早上,襲凌宇的電話就沒停過,換作以前,只要打擾了和她一起,他會二話不說的關機。可是現在,他會歉意,會想要彌補,但不會再任性的恣意妄為。


  詠熙倒是欣慰,能夠適應這個社會帶給你的力不從心,是成熟的明細之一。


  "我送你上班。"他隨手拉開衣櫃,那裡有他的衣服,挑了一件穿上身,皺了下眉,肩膀有點窄,穿上去很不舒服。


  "難道我胖了?"

  詠熙失笑,一雙眼睛水潤潤的,勾得他有點心癢難耐了……


  可他不敢。


  她過來,在他身後扯了扯衣服的肩領,"不是你胖了,是你魁梧了。"

  他突然轉身,目光眨也不眨的望著她:"更有男人味了?"

  詠熙扭身去找其它的衣服,不緊不慢的說:"如果你想這麼認為,那也行。"

  男人的體魄,二十歲和三十歲一定會有差距,在這期間逐漸演變的過程,其實挺令人期待的。


  看著他一點點變得更加魁梧,更具魅力,詠熙也說不清是更欣慰,還是更加理智的看清事實。


  她和他之間的差距,是不會隨著時間這把殺豬刀縮小的,只會越拉越大。


  他從後面抱著她,膩著她,"你說啊,是不是更有男人味了?更像男人了?"

  看他執拗得像個孩子,詠熙將另一件外套塞到他懷裡,"襲少爺,你的魅力還需要向我求證嗎?聽說你公司里就有好幾個美女主管都在暗戀你,更別提那些不時約會的千金名媛了。"

  襲凌宇盯著她,眼神除卻驚喜還是驚喜,"商詠熙,原來你一直都在偷偷關注我啊!"

  詠熙別開臉,死也不承認,"我們雜誌社有雜誌,經常會有你的新聞,就算我不看,同事們沒事也會拿來扒,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然後呢?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不去看他,扭頭又翻出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吃這種醋,我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襲凌宇不依不饒的,神情興緻盎然,"那你吃什麼樣的醋?"他一定會讓她酸個夠的!

  "我什麼醋也不會吃!"詠熙去衛生間換衣服,他就小狗似的跟著到門口,倚在外面,雙臂環胸,"那好,我就問你,我和連瑾行,誰更有男人味?誰更有魅力?"

  裡面的人,換衣動作滯了住。


  連瑾行……


  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就出現了連瑾行的臉,以及壓在她身上的身體,輪廓清晰得彷彿唾手可得……


  詠熙閉上眼睛,雙手撐在盥洗台上,頭埋得低低的。


  昨晚就那樣離開了,連句感激或是道歉都沒有,他憑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從頭到尾,連瑾行都是被她生拉硬扯進的那一個。


  她握緊了拳頭,打開水龍頭,用冷得刺骨的水,狠狠洗了兩把臉。


  抬頭,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黯淡,憔悴,目光中永遠都欠缺一絲希望。


  細數來,已經十七年了,還要再繼續這樣渾噩下去嗎?

  明明,她就喜歡著,一直都喜歡著……


  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外頭的人也沉默了。


  就要從兜里掏出煙,想起她不喜歡,又煩躁的整盒丟進了垃圾桶。


  這時,衛生間的門推開了,詠熙走出來,臉頰和周圍的碎發都是濕漉漉的。


  她望他,他也看她,彼此沒說話,都在對方眼中小心翼翼的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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