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最後疑雲(下)
「駱文居然說一切都是為我好,阮文這個名字之所以能夠被世人所知,都是因為父親提供的資金、渠道以及他的賣力宣傳,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我的事業會像1985年-1994年這段時間一樣,不會有任何起色。李問幫我說了幾句話,卻遭到駱文的嘲笑,說如果沒有他,李問還是個靠著作假謀生的底層爬蟲,哪能像今天一樣有用不完的錢。李問在憤怒驅使下將他五花大綁,然後開始質問父親的事情。」
「你的推理沒有錯,荷蘭發生的事不過是他的金蟬脫殼計,『將軍』完全給俄國人和荷蘭警方騙了,而吳鑫一早便知『將軍』的謀划,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要不是作為電版師傅手藝不錯,還有幾分價值,早就被波仔處理掉了。之後駱文看到李問的才能,吸引他加入組織,接著搞定電版、原料、設備,製作出能以假亂真的偽鈔,吳鑫也就沒用了。」
「後面吳鑫偶然聽到駱文給父親打電話,於是有了用假鈔買古董鐘的事,引來加拿大警察李永哲。」
「駱文面對李問的威脅,最終說出了父親隱居在泰國清萊府的事情。然後我跟他商量了一下,決定趁機收手,不再制販假鈔。不過在那之前必須解決掉李永哲,李問說要滅口,乾脆把華女、波仔等人一起殺死,這樣我們才能安全,我沒有同意,想給他們一個機會。」
「等他們運完東西后,大家在客房匯合併聯繫李永哲過來交易,波仔殺人後我拉開通往卧室的門,要他們把駱文一併處理掉,因為我想知道他們是站在父親那邊,還是站在我這邊。」
「華女猶豫的時候,李問果斷開槍滅了他們,完事拿著李永哲的300萬美金離開,而我以阮文的身份騙過了警察。」
聽到這裡,林躍微微頷首。
跟他的猜測一樣,吳秀清來保釋李問時之所以能一口道破何蔚藍和李永哲的關係,原來尖沙咀酒店槍擊案里那個大難不死的阮小姐就是「畫家」本人,因為後面何蔚藍送她去醫院時講過自己跟李永哲的事。
「怪不得李問供述里的『畫家』說能夠成大事的男人,都是因為女人。說到底,他從一個懦弱自卑的造假畫師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都是為了維護你,滿足你。」
吳秀清看了林躍一眼:「你不是也為她做了很多?」
林躍笑笑,沒有解釋:「後面呢?」
「我跟李問找到父親住的地方,可是見面以後才發現一切都沒有意義,除了質問、咒罵,還能殺了他不成?眼見事情走到這一步,他許諾幫我們擺平後面的事情,就像以前做過的那樣。」
「第一步是殺掉吳鑫全家滅口,第二步是讓白沙送來兩名替死鬼,第三步是將李問送入監獄,然後第一時間通知HK方面發出引渡請求,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替死鬼的遊艇爆炸時,我跟李問的遊艇已經到達菲律賓。」
林躍起身走到窗戶前面,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流。
「很多時候,現實比電影故事還要精彩。」
吳秀清說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滿意了。」
「那我們開始吧。」
「好。」
……
翌日上午。
距離吳秀清的病房不遠的單間內,林躍推門走入,對左手邊看護警員點頭示意。
警員告訴他有什麼事就用椅子上放的對講機聯繫,完了轉身離開。
「吳先生對這裡的環境還滿意嗎?」
病床上坐著一個人,濃眉大眼國字臉,有一股強人特有的威勢,尤其是下巴一圈蒙蒙鬍渣,非但不顯邋遢,反而添了一抹野性。
「二十四小時有人陪護,還能讀書看報聽廣播,挺好的。」
「那就好,今天過來,是有件事想請吳先生配合一下。」
林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如果認罪態度良好,警方答應幫你們爭取減刑。」
吳源生瞥了他一眼:「如果是HK警方問過的那些問題,我已經重複過好幾遍,不想再浪費唇舌。」
林躍笑笑:「先別忙著拒絕,在那之前請先聽聽磁帶的內容。」
他把錄音機放到床頭櫃,按下播放鍵。
沙沙……
大約十秒鐘后,揚聲器里傳出一個女聲。
「1985年,我離開HK,前往溫哥華尋找新生活……」
一段時間后,磁帶內容播放完畢。
吳源生面無表情看著林躍:「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她的。」
「只要你答應配合,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吳源生沉默不語,盯著他看了好長時間。
林躍毫不避讓,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兩個人對峙了差不多一分鐘,吳源生笑了:「好吧,你想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林躍說道:「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說。」
「你做了那麼多,就是為了讓吳秀清成為『畫家』?」
吳源生說道:「知道我是怎麼成為『畫家』的嗎?」
林躍搖搖頭。
「在我二十二歲那年,父親把我從海外召回,指著病床上的母親說家裡沒錢了,這些年的積蓄都用來供我出國學習和旅遊寫生了。為給母親治病,他把家裡的房子變賣,如今住在一位親戚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之後兩個月,因為不夠錢交醫藥費,母親走了,可是我畫的那些自認為不錯的畫,扔在街上都沒人撿,那一刻我終於認識到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有多麼大。」
「因為欠了高利貸,父親被追債人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時候我發誓一定要變得富有,不管用什麼方法,因為窮人是沒資格談理想的,窮人的生活里只有現實。幾個月後,父親帶我進了一家印刷作坊,我看到一捆一捆的美元堆在角落裡。我知道這是犯罪,但那又如何,我在大街上逢人便求,要他們幫幫我,救救我的母親,買一兩幅畫的時候,誰曾可憐過我?現在我為什麼要對社會負責?」
「呵,索多瑪里無義人。」
「兩年後的一天,父親把我叫到面前,指著保險柜里滿滿的美金說,那都是做偽鈔掙的錢,其實母親病重的時候就鎖在這裡了。我的憤怒只持續了半天,然後便釋然了,什麼是『畫家』?父親為什麼叫自己『畫家』?他畫的是我的人生,我是他唯一的作品。」
「梵蒂岡的《最後的審判》,義大利的《最後的晚餐》,除了給人震撼,它們改變過什麼?改變人心靈的,永遠只有現實。」
林躍說道:「所以,這才是『畫家』的真義?」
在富足環境長大的人,從小接受良好教育,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誰願意去子承父業當一個賊?於是吳秀清跑了,跑到溫哥華,想要跟出身說拜拜。
可是幾年後父親被手下出賣客死他鄉,為了不被「將軍」盯上,她連去給他收屍都做不到。
錢的來路不正又怎樣?吳源生賺錢還不是為了給她好的生活?其他人可以罵他是罪犯,唯獨她沒有資格。回想以前,審視現在,她連為父報仇都做不到,生活方面也僅僅在維持。
後面駱文利用吳源生的錢和渠道把「阮文」捧上神壇,她從小女孩兒走向成熟的同時,也認識到所謂純粹的理想的可笑,進而一步一步滑向深淵,最終走上「畫家」之路。
第一代「畫家」畫筆下的主角是吳源生,吳源生畫筆下的主角是吳秀清,吳秀清畫筆下的主角是李問。
林躍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終嘆了口氣:「故事講完了,那我們開始錄口供吧。」
吳源生點點頭:「好」。
PS:兩章連發,晚上沒有了,無雙卷還有最後一章~到這裡基本邏輯和細節全接上了。聽你們的勸吃飽飯,以後不寫這種了~吃力不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