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來得巧
然而他做的錯事也不僅這一樁,當年心腹死時,鳳太傅就該將鳳子瑜丟出去,才是明智之舉。管他什麼君子之諾,害了他的女兒,還叫他保守誓言,他竟是愚人么?
事實證明,他果真是愚人。鳳太傅回憶往事,只覺得悔不當初:「事情便是如此。鳳子瑜是下人的兒子,你我當年所生的孩子,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兒。」
話剛落地,忽然窗戶外面響起一聲輕響。
鳳太傅眉頭微動,走過去察看。不妨被鳳夫人攔住,當頭啐了他一臉:「呸!你糊弄誰呢?瑜兒就是我的兒子,他孝順體貼,正直仗義,是個再好的孩子也不過了。你究竟發了什麼瘋,就是不喜他,甚至寧願從外頭隨便拉個人進來認作女兒,也不要瑜兒?」
鳳夫人一邊說著,一邊餘光去注意窗外。只見方才見到的那抹人影,已經不在那裡了,頓時鬆了口氣。徹底放開來,挽起袖子便朝鳳太傅撕打過去:「別說瑜兒就是我的兒子!便不是,這些年陪在我身邊,哄我開心逗我玩的人是他,承歡膝下的人也是他,那個什麼女兒,可曾在我跟前待過一日,喊過我一聲娘?你便是說破大天,我也不肯認的!」
眼前閃過方才見過的鳳瑤的面孔,與鳳夫人年輕時相似六七分,神情冷清倔強,十分不討人喜歡。鳳夫人忽略心中的那一絲不忍,全部精神都放在鳳子瑜被揭破身份時,落寞可憐的模樣,心疼得不得了。
「瑜兒才是我兒子,你再別有別的念頭!」鳳夫人的語氣格外堅定,竟是一絲一毫的妥協都沒有。
「瑤兒才是你的女兒!」鳳太傅氣得道。怎有如此愚蠢的婦人?對別人的兒子看得千好萬好,對親生女兒反而懶得看一眼。
鳳夫人冷笑道:「瑤兒?那是誰?我只記得我兒子叫瑜兒,也有那庶女名叫蔚然,卻不曾聽過府里有個叫瑤兒的!」
連名字都不是她起的,十幾年來不曾在眼前晃過一日,鳳夫人知道她是誰?更叫鳳夫人介意的是,兒子可以娶個媳婦進來,生兒育女,都管她叫老夫人,一輩子尊尊敬敬。如果是個女兒,管她再貌美,便是勾上了王爺呢,難道能拐進鳳家,一輩子對她尊尊敬敬的嗎?
若是找個不中用的,無父無母無氣節的入贅,哪怕再恭敬,鳳夫人也瞧不起。故此,她的孩子只是鳳子瑜,再不可能是別人。
「鳳子瑜的老子做下那等傷天害理,罔顧人命的事情,便是不追究他背主,他也是死有餘辜!我為他養了二十年兒子,給他兒子錦衣玉食地享受著,卻眼睜睜看我女兒在外頭吃苦頭——」鳳太傅說到這裡,有些哆哆嗦嗦起來,他不甘心。
鳳夫人冷笑道:「怨誰?當年我在產房裡,吃盡了苦頭才生下孩兒,轉頭就暈過去了。醒來時,身邊便躺了瑜兒。你卻做什麼去了,怎麼叫那賤奴才換了孩子?」
方才鳳太傅將事情緣由講來時,並沒有講出乃是他指使此事。概因當今的皇上,已經不是當年的皇上。倘若給皇上知道,當年他居然如此不信任他,竟然暗暗留了條後路,只怕後患無窮。
「分明是你自己的錯,卻叫我們都跟著受苦,你怎麼有臉在這裡指責我們?」鳳夫人句句犀利,全都砸到了鳳太傅的臉上。
誰才是她的孩子,鳳夫人並不傻,在見到鳳瑤的面容后,便有了七八分估計。然而,一來鳳夫人跟鳳子瑜做了將近二十年的母子,情誼無比深厚;二來鳳瑤已經盤起髮髻嫁了人,理當是外人。綜合考量一番,鳳夫人便做下了決斷。
「反正你早就看我們母子不順眼,成日里反反覆復的事情做了也不知有幾多。我也不問你想做什麼了,你想做什麼都隨你吧,同我和瑜兒卻是沒有關係。」鳳夫人說罷,便轉身往裡間走去,再不理鳳太傅。
鳳太傅原本打算著,要將鳳子瑜和鳳瑤的身份對調。可是,看著鳳夫人的態度,竟會跟他拚命一樣,不由得頭疼起來。最終,鳳太傅不欲與她計較,只道:「便認瑤兒做義女,你意下如何?」
瑤兒如此聰明,只要她進府,必定能夠討得鳳夫人開心。到那時候,母女連心,哪裡還有鳳子瑜那草包的事?
鳳太傅打算得好,卻只聽裡間響起一個嘲弄的聲音:「你想認義女,只管認便是了,難道我還攔著你?又何必說出那一番話來,污衊我的瑜兒?」卻是只見鳳太傅退了一步,便緊緊跟著進了一步,步步為鳳子瑜打算。
鳳太傅聞言,直是一口氣堵在心頭,說不出的發悶。他再也沒說話,扭頭抬腳走了。不論如何,他要給瑤兒一個等閑人欺負不得的身份。想到這裡,抬腳往鈺王府的方向去了。
瑤兒如今沒名沒分地跟著慕容鈺,甚是委屈。她可是太傅之女,莫說嫁給慕容鈺,便是給皇帝做皇后也是夠格的。如今都給慕容鈺生了孩子,卻還沒名沒分到,委實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鳳夫人聽得鳳太傅出去了,便連忙從床上下來,趴在窗戶口往外看。只見鳳太傅一路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往哪裡去了,直忍不住拍桌子:「老東西,嚇壞了我的瑜兒,我同你沒完!」說著,便急匆匆往外行去了。
方才鳳太傅說話的時候,窗子外面有一聲響動,鳳夫人站的角度正好,恰瞧見窗戶下面閃過一個人影,瞧著衣裳質地和顏色,必是鳳子瑜無疑。也不知道那孩子,這會兒該有多麼難受?想到這裡,便急匆匆往鳳子瑜的院子里去了。
誰知,卻被小廝告知,鳳子瑜出去了。鳳夫人不由有些擔憂起來,這孩子該不會想不開,去做傻事了吧?一路往回走,卻又碰見了鳳蔚然。
「母親。」鳳蔚然屈膝一禮,抬眼看了看鳳夫人,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咬了咬唇,問道:「母親方才可是去哥哥的院子里了?」
「嗯。你有什麼事?」鳳夫人淡淡地道。對這個庶女,她一向是無感的。
倒也不是對鳳蔚然的生母有意見,那起子奴婢,是不值得她往心裡擱的。她所不喜的是,鳳蔚然十分要強,處處爭先,只把鳳子瑜比得草包一般。鳳太傅對鳳蔚然,可謂是當作兒子與學生來教養的,更將鳳蔚然教得出類拔萃。
原本鳳夫人不理解,怎麼有人偏愛庶女,卻不喜嫡子?今日她算是了解了,合著鳳蔚然是親生的,鳳子瑜不是親生的,鳳太傅一早知道才會如此偏頗。想到這裡,愈發心疼起鳳子瑜來。
她的瑜兒,多麼純善正直的好孩子,偏偏命道不好,白白遭了這些罪。她只顧著心疼鳳子瑜,便忽略了鳳蔚然眼中的難堪與惱怒。只聽到鳳蔚然有些怨憤地說道:「母親可管一管哥哥吧,他如今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你說什麼?」鳳夫人最聽不得有人說鳳子瑜不好,尤其鳳蔚然,頓時冷冷地道:「瑜兒是你的哥哥,哪有做妹妹的說哥哥的過錯?你父親成日教你念書,你的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莫不是就學了些掐尖要強的本事吧?」
鳳蔚然頓時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她素來知道嫡母不喜她,可是決然想不到,鳳夫人竟然說出來這樣的話。頓時再也不吭一聲,抿著嘴唇扭頭走了。
一路走,一路噼里啪啦掉眼淚。方才,她正在院子里走著,忽然便見鳳子瑜黑著臉氣沖沖地走來。有個小廝蹲在路中間,不留神擋了他的道兒,頓時便被他一腳踹翻了,腦門子磕在花園裡的磚角上,立時便破了一個大口子,血糊糊地淌了滿臉。
鳳蔚然看不下去,便上前道:「哥哥,你怎的又拿下人撒氣?」
誰知,鳳子瑜住了腳步,便神情古怪地往她身前走來。臉上的陰鶩,沉沉的嚇人,是鳳蔚然所不曾見到過的。頓時間,便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下一刻,鳳子瑜便來到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往鳳蔚然的下巴挑來。動作輕佻,儼然是對待不正經的女子才有的。鳳蔚然又氣又羞,不禁嚷道:「哥哥!」
鳳子瑜彷彿才回神一樣,收回了手指,又嬉皮笑臉起來:「是妹妹啊,生得實在可人,像極了我在花間樓包的一名歌姬。」說到這裡,又嘆了口氣,極嘆息地道:「往後也不知誰能娶了妹妹這樣的可人兒?」
鳳蔚然當時便被氣得懵了,完全不懂得如何應答。只因為,鳳子瑜往日雖然紈絝浪蕩,對她倒也算尊重。至少,不曾如此輕薄露骨地對她說這樣的話。而且,他說話時的眼神,分明不似往日那般,是一個不成器的哥哥對妹妹的眼神。
而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直裸裸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鳳蔚然已經十五歲了,這種區別她還是懂得,頓時又羞惱又氣憤,立即便想找鳳夫人做主。哪裡知道,鳳夫人竟然說出那樣一番話!
鳳蔚然氣得狠了,又委屈得要命,回到屋裡便撲倒床上痛哭起來。
另一邊,且說鳳太傅往鈺王府走去。來到鈺王府門口,便叫門房通報。
鳳瑤既然來了京城,多半便是住在鈺王府了,畢竟桂花節那日,慕容鈺是那般護著她。故此,鳳太傅直接來了這裡。
不多時,門外回來了,引著鳳太傅往裡頭走,口中笑道:「太傅大人,您今日來得巧。我們王爺晌午才回來,您便是早上來,都見不到我們王爺。」
鳳太傅有些詫異:「王爺做什麼去了?」
那門房便笑道:「我們做下人的哪裡知道?只知道主子出去辦事了。」
鳳太傅點了點頭,沒有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