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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睡王上位

  天泛亮之時,御營周邊已是一片血色,屍橫遍野,血腥瀰漫,夾雜著焦臭味。以大火之故,周遭竟成白地,草木成灰,另有不少被活活燒死的契丹士卒。舉目一望,滿地瘡痍,其間慘狀,令人咋舌。


  經過一夜的激戰,以耶律察割為首的叛軍,已不足三千眾,死傷頗多,仍舊牢牢地守著御營,是做困獸之鬥。其餘叛軍與亂兵,或死,或散,或降。


  耶律屋質以及壽安王耶律璟所聚集的平叛之軍,也損傷不小,蓋因黑夜之中,混戰之下,難以形成戰鬥力,更有甚者,死在自己人手裡.……

  而叛軍之所以能堅持這般久,卻是在後半夜,耶律屋質冷靜下來,主動放鬆了進攻,以圍困為主。都是大遼的軍隊、勇士,不該為了少數人的野心,再多傷亡。


  契丹人的「醉將」們,不少稀里糊塗地死於亂軍;有的人半醒之間,自守明跡;有的乾脆加入了叛亂,發泄一番;有的人到此時,才迷糊糊地反應過來。


  但是,得知大營兵變,弄清情況與形勢,同耶律璟與耶律屋質取得聯絡后,多率軍而來,圍攻叛軍,救駕。


  大局已定,觀周遭慘狀,大軍所受之創肉眼可見。兩眼通紅,泛著恨意,耶律屋質幾乎咬碎了牙。


  生生忍住胸中那股強烈的怒意,帶人繞著御營又跑了一圈,鼻間縈繞儘是令人作嘔的異味,入目可見,是修羅煉獄般的場景。經歷過不少戰爭,比這更殘酷的場面都見過,但滿目儘是自己人,才倍感憤恨。


  天色越發亮,光線益足,耶律屋質知道,該徹底結束這場變亂了。手裡韁繩一勒,健馬長嘶一聲,飛奔而去。


  耶律屋質尋到耶律璟,年輕的壽安王,一身銀甲在身,黃袍系肩,耶律屋質隱約間看到了太宗皇帝耶律德光年輕時候的樣子。


  耶律璟也是一臉疲憊,正與一干契丹將領議論著什麼,見到耶律屋質,立刻打著招呼:「詳穩來了!」


  「大王,該徹底解決叛亂了!」


  看著耶律屋質,耶律璟道:「若按本王之意,直接進攻,一舉殲滅察割那干叛逆。祥穩不讓,叛軍又固守,那如何是好?」


  「臣心有憂慮!」望著御營,耶律屋質語調低沉說:「察割等人,已至絕境,還如此堅決抵抗。也未將質陛下與皇后,威脅臣等,很不尋常,臣只恐……」


  「只恐什麼?」耶律璟疑問道。


  「但願不是!」耶律屋質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道:「再派士卒,繞營勸降!」


  很快便有上百的皮室騎兵,繞營高呼,是針對叛軍普通將校士卒的,言耶律察割等人叛反,與他們無關,平叛剿賊,只誅首惡。所有士卒,只要放下武器投降,皆可免死無罪。


  這樣的攻心之策,是很有效的,更何況還是胡人,很快便有人丟掉武器,朝營外投來,有人帶頭,很快便成潰散之勢,耶律察割命人射殺都止不住。


  大概心知必死,爪牙盡去的情況下,猶不束手。剩下有幾十名死士,被突進來的皮室軍亂刀砍死。


  等闖入御帳的時候,發現耶律察割與幾名叛將,都已死去,似乎是互戕而亡。御前的內侍、女眷,多為虐殺,慘狀驚人。而耶律察割,正坐在皇帝的金座之上,脖間刀痕觸目驚心,死不瞑目。


  「狼子野心!」怒罵一句,耶律屋質帶人趕緊尋起皇帝皇後來。


  然後,怕什麼來什麼,在內帳中發現,契丹皇帝與兩個皇后,都被叛軍,亂刀砍死了.……

  消息沒能瞞住,哀慟之聲,逐漸在破敗的連營中蔓延開來。不管怎麼樣,都是皇帝,人心軍心,更遭重創。


  五年之內,他們已經死了兩任皇帝了,還都是在南征過程中,而此次,更屬於出師未捷。


  耗費了一整日的時間,南征諸軍整頓,清理屍體,大營復置。而此亂的損失,經過統計,也逐漸浮出水面。


  找到屍體一萬三千多具,輕重傷者同樣逾萬,逃亡失蹤者不計,算上亂事平定后陸續歸來的部卒,南征大軍已只剩下七萬出頭。


  而作為契丹主力的皮室軍及上京精銳,損失也是慘重,傷及根骨元氣。若不是契丹軍隊紮營比較分散,沒有過於集中,再加耶律屋質等人採取果斷措施,否則,損失還要更大。


  未入關,已折兵三成,還亡了皇帝、皇后,此番南征,果然不詳。


  御帳之內,已然簡單地搭建了一座奠堂,立起了耶律阮的靈位,斂屍入棺。


  剩下的契丹貴族、將軍、大臣齊聚一堂,嗚咽之聲,瀰漫於帳中,雖然聽起來,多少有些敷衍。


  有別於其他人,耶律屋質的悲切,卻是發乎於內心。對於那些個作亂弒君的逆賊,耶律屋質此刻的心情,幾乎可以用「食肉寢皮」來形容。


  在耶律屋質看來,耶律阮雖不如太祖太宗,但作為契丹皇帝,還是合格的。當初,那是經過述律太后及諸宗室、貴族認可,是合乎法統的。


  雖然在治政方面,有些過於理想化,動作激進,但那是有為之主的表現。內部有矛盾,也是可以調節,相互妥協的。


  但是,耶律察割這些人,為一己權欲私利,悍然兵變,不顧國家大局,累將士死傷如此之重,這麼多精壯兒郎,要多久才能重新培養出來,卻白白浪費在此。


  耶律察割等人,當真國賊!

  憤恨之餘,對於耶律阮,耶律屋質又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對於察割之異心,他早有察覺,已屢次提醒,就是不加防備,反委以權,置於腹心,他奈其何。


  同時,自己的內心,也分外自責。還是疏忽了,早知察割有異,為何不加強防備,致有此叛……

  不提耶律屋質心中之五味雜陳,御帳中貴族將臣們的戚戚之態,並沒有持續太久。


  「現在,皇帝陛下被叛軍殺害,損兵頗多,軍心動蕩,國內也必將不穩,我等該如何料理?」一名大臣,開口說話了。


  「南征的事,可以放棄了,這種情況,再去打漢人,和送死無異。在我看來,大遼不能沒有皇帝,先選出一人繼承皇位,將國家穩固主,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另外一名貴族起身,接話說道:「此次叛亂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已然朝周邊擴散,如果時間拖得太長,國內必定生亂!」


  兩個人的話,引起了共鳴,但同樣的,不少人目光中都帶有了一絲熱切。


  火神淀之亂,死了那麼多大臣、將領,空出了不少職位。若是能擁立一個皇帝,那麼權力、地位、財富,可就都有了。即便在契丹人這邊,也沒有比謀國,利益更大的買賣了。


  聽著周邊的議論,耶律屋質回過神,恢復了冷靜與鎮定。對於帳中那些貴族的小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了,但對於彼輩的意見,卻也是認同的。


  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壽安王耶律璟,卻見這孩子,跪在那邊,竟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置帳中雜聲若罔聞。


  對此,耶律屋質心中詫異,眼珠子一轉,稍一思索,不由暗嘆,不愧是太宗之子,這等大變,這般情勢,如此泰然鎮定。


  很多人,都看向耶律屋質,從平亂的表現來看,已然壓服了不少人。


  深吸了一口氣,在眾人目光下,耶律屋質起身,到耶律璟跟前,跪下道:「壽安王,先帝率師南征,然逢此大變,是國之不幸。今大軍在外,兵臨邊境,人心喪亂,為國家計,需立新主,以穩大局。眼下大軍之中,論身份、地位、才能,唯有壽安王可擔重任!」


  「諸位覺得如何?」耶律屋質回頭一問,眾人皆稱可。


  而此時,耶律璟似迷糊中醒來一般,墜了下頭,應了聲:「嗯。」


  見狀,耶律屋質等人,立刻齊聲拜道,參拜新帝,口呼萬歲。


  耶律璟見這場面,眼神仍有些迷離,愣了愣,嘴角揚起了少許笑意,一閃而逝。


  有了皇帝,契丹大軍就重新有了主心骨,在耶律屋質等人的扶助下,新皇帝耶律璟接受大軍朝拜。而後帳議,以圖後計。


  南征果斷被放棄了,政權順利交接,才是首要之事。先帝崩於叛亂,新主即位,當以穩定國內局勢,安撫人心為先。


  在耶律屋質的建議下,遼帝耶律璟廣派使者,通報皇帝駕崩,新帝繼位的消息。


  又整編大軍,分派將軍,遣心腹將校,率軍回上京、中京及國內諸要隘,通報消息的同時,也控制彈壓局面。


  同時傳詔檀州的耶律安摶,著其收縮兵力,轉攻為守。其後在火神淀祭奠過耶律阮及其兩個皇后之後,耶律璟奉其棺槨東向,徑往檀州。


  在東線,還有那數萬契丹精銳,需讓彼輩知新皇之威嚴,收服之,重作布置,才好率大軍回上京。否則對耶律璟來講,若不能取得耶律安摶的效忠,或將之控制在手,南部諸軍,恐成隱患。


  事實上,有大軍在手,身份上又是根紅苗正,還有平叛亂,收拾後事之功,耶律璟繼位,並不會引起多少人的反對。更重要的,是擱置南征,直接受到了不少貴族部民的擁護。


  耶律屋質,還向耶律璟提出了一個建議,便是遣使南下,與漢帝聯絡,商議兩國彌兵交好,恢復邦交。


  他們這邊出了大狀況,劉漢朝可還在大規模地動員,準備大戰。這等情況下,於契丹而言,是萬萬不能起戰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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