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由鄭州站發往洛陽站
雖然嘴裡說著,朕信任劉公的眼光之類的話,但背後,劉承祐還是很謹慎地召來范質,咨之以景范其人。巧的是,范質對景范,還真有所了解,倒不用劉承祐特地發信往東京查問。
景范於後唐年間,以明經科舉擢第,入仕十數年,輾轉地方,為吏掾令,每任職,則政治清明,屬內肅然。不過,在這個「武道昌盛」的時代,縱使有幹才,也如大部分的文人一般,能才得不到施展,並且此君為政為人,都太強勢了。一路也得罪了不少人,已經四十多歲了,而今仍在東京混著個秋曹郎的官位。
「聽你這麼說來,這景范還是個強幹之才。」劉承祐雙手合十,看著范質說道,神情間微微放鬆。
劉審交、范質相繼言此人有才,那麼兼聽之下,劉承祐盡去心中疑慮。
范質則表情平淡,又以一種客觀的態度,改變口風,說道:「景范厚重剛正,勤奮廉潔,無所屈撓,確有幹才。然就臣所觀,此人長於大局,理繁治劇,非其所長。」
「你的意思,是景范不適合委鄭州軍政?」劉承祐問道。
范質搖頭:「臣非此意,只是將臣所知,悉以告知,以便陛下參考罷了。」
劉承祐緩緩地點了下頭,劉承祐說道:「而今天下難治,便是缺少強幹之才,以治州郡。若得吏政清明,境內肅然,民心穩定,朕又何慮繁劇之事,難以理治?鄭州已有劉公打好的基礎,若得這景范,肅清吏治,那才算徹底歸治!」
劉承祐出此言,也就基本代表著,劉承祐欲用景范之心。事實上,聽范質描述,最打動劉承祐的,還是「強幹」二字。
不過,略微沉吟過後,劉承祐還是吩咐道:「發朕詔令往東京,命景范西來御營,朕要親自接見他!」
「是!」聽劉承祐這最後一句話,范質的神情間,明顯流露出了一抹讚許之色。
既然重視鄭州,對於其防禦使職,又豈能不慎重,僅憑二臣的進言推薦便草草委任。只是,心中有所偏向罷了。
放下了心頭一樁事,劉承祐看著已坐於案旁,動筆書寫起詔旨來。
要說強幹之才,這范質,也能算一個。別看此人此時沉毅,但他實則性烈急,為政處事,嚴肅強勢,在中樞的時候,有不同意見,敢與楊邠正面爭論衝突。若不是劉承祐回護著,早不知被貶到哪裡去了。
英才還得遇明主,方有揮灑才華之地。劉承祐臉皮不厚,卻也自認明主。
發好詔令之後,劉承祐趁著談興正濃,命人奉上茶食,與其討論起時弊。僅以鄭州論,雖然在劉審交此前的治理下,整體上還算穩定,但吏政,當真不算清明。僅以一老臣,又哪裡能做到盡善盡美。
天下吏治,崩壞太久了,久到大夥都已經習慣了,對「大治」的標準,都放得格外低了。基本上,無動亂,少匪禍,也就差不多了.……
范質給劉承祐的建議,如欲盡去煩弊,一切還得從制度律法上,約束天下。但是,想要朝廷重新樹立起一套管理天下的制度,首先得有那個權威與實力。二者何來,談到最後,又將目光放到禁軍上了……
軍制、官制、法制,都需要改革。縱使任重而道遠,卻不妨礙劉承祐早做準備,以范質審刑明法,興頭上,劉承祐直接給了他一個任務,等還東京之後,召集三館學士,主持重新編製出一套大漢刑律來。對此重任,范質慨而應詔。
「官家。」見到劉承祐漫步而來,伺候在皇後身邊的侍御趕緊行禮,有些緊張。
夜漸深,劉承祐難得地沒有熬夜,在東京已經夠勤政了,西巡以來這幾日,也是夠辛苦了,沒必要繼續苦著自己。
劉承祐瞥了侍御一眼,這是大符的陪嫁媵妾,得封侍御,長得不錯,胸也還可以,夠挺。可惜,劉承祐眼下的興趣,並不在其身上。
「皇后呢?」劉承祐問道。
在劉承祐目光打量著自己的時候,女侍御既欣喜又緊張,但在他挪開關注之後,又兩眼之中又難掩失望。聞問,立刻收拾心情,回答道:「聖人正在沐浴。要不要貧妾前往通報?」
「看來朕來得不巧啊。」劉承祐嘆了一句,不過卻很自然地往裡闖。
過鄭州之後,劉承祐基本難保持什麼好臉色了,雖然他的臉色本就很少有好看的時候。事實證明,中牟乃至鄭州的情況,於整個大漢天下而言,只是例外。貪官廢政,污吏猖獗,而致民生疲敝,才是真實的寫照。
劉承祐此前所下之詔,對於縣鎮一級,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用。苛政猶在,雜稅照收,欺民之事常存。農墾之事,倒沒有刻意去禍害,畢竟朝廷幾番嚴令,再加農民不種出糧食來,怎麼去壓榨。但是,若以彼輩行什麼積極的勸農政策舉措,卻也是困難。官吏若此,民間豈得安生?
地方上縣、鎮將吏,實則也多由武人擔任,或以軍功升遷,或以節度、觀察等上官委私,剩下的,或走中樞大臣的關係,還有不少地方豪強、地主靠行賄之類的手段,謀得職司。真正由朝廷量才任用的,那當真是鳳毛麟角……
照理說,皇帝出巡,縱使境內再不堪,你造個假,弄個形象場面也好。然而地方上的官吏們,似乎無動於衷。說到底,還是皇權不振,對於地方上的官吏們而言,天子的威嚴太虛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又換了呢?
結果便是,沿途所過,但有怠政不法之官吏,盡數免除,有貪暴餐殘虐者,還被劉承祐下令摘了腦袋,不管什麼身份,不管其後台是誰,斷不容情。御駕過處,可謂是官不聊生,一片哀鴻,而民氣大振。
自鄭州至洛陽,兩百來里的路程,所過州縣鎮,未有一州一縣,無官吏為劉承祐整治。
兩京之地,本為朝廷直轄,其吏況民治尚且如此,而況於那些仍掌握著地方軍政大權的節度方鎮?這由不得劉承祐不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一番嚴厲的懲治手段過後,劉承祐是痛快了,但問題又出現了。免了那麼多官員,誰人繼之,短時間內哪裡去找那麼多人來彌補空缺。世上不會缺少做官的人,這話是不假,但隨便一個阿貓阿狗又豈能為政一方?
事實上,短時間內,劉承祐還真只能由地方上的「阿貓阿狗」們暫代其職。
科舉選材,一下子充斥在劉承祐的腦袋,這天下,還得確實還得靠文人來治,靠由朝廷選拔的文人。同時,劉承祐心中暗下決定,回朝之後,他得將而今朝堂上養著的那些虛職文臣,外放一些到地方任職。
都說腐儒無能,但以如今的國情,劉承祐倒不需要地方文官有什麼驚世的理政才能,只要求得安穩,勿擾黎民,即可。甚至於,哪怕無為而治,放民自養,也比一干武夫亂政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