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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問罪

  翌日拂曉,天尚未明,將士快速進食,在氣溫還未拔高的時候,大隊起行南下。不疾不徐,行四十餘里路,至邢州治所龍岡城下。


  逼城,下寨。


  而此時城中的安國軍節度使薛懷讓,因劉承祐此來,早早地被吵醒,心情卻是格外不爽。


  薛懷讓已經五十過半,身子骨倒還挺硬朗,飽食肉,渴飲酒,夜御女.……其行雖然貪暴,長相卻還算正,只要不張嘴說話,倒看不出來是個粗鄙武夫。


  「這什麼二皇子,是不是故意擾人清夢?」自新納的妙齡小妾胸脯間爬起,嘴裡罵咧著,一邊表達著不滿,一邊收拾。老臉有些發白,似乎昨夜消耗過度了。


  「節帥,二皇子遣使進城,讓您去軍營會面。」往堂中去時,一名節度推官邁著局促的步伐,對打著呵欠的薛懷讓道。


  「嗯?」腳步一停,薛懷讓鬍子一翹:「這什麼二皇子,如此跋扈?老夫怎麼都是一方節度,他老子親自委任,竟對我如此頤指氣使,太囂張了吧!」


  說完,原本就心懷不滿的薛懷讓扭頭欲還房,擺手道:「不去管他!」


  見其任性,推官趕緊勸道:「節帥不可啊!那畢竟是二皇子,天家貴胄,威名赫赫。年輕氣盛,倘若得罪了他,不免招致禍事啊。」


  推官的話,就差直接告訴薛懷讓,你得罪不起。


  稍微冷靜下來,薛懷讓發泄般地哼了一聲:「一個小兒罷了,我倒要去看看,這個痛擊契丹的二皇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打著嘴炮,行為卻已服軟,心裡再不爽,卻是很老實地帶著人,出城往劉承祐的行營去了。


  至轅門前,望著那兩排架起刀橋的甲士,鋼刀反射的陽光閃得眼睛疼。見這陣仗,薛懷讓輕仍舊哼唧著,暗自嘀咕道:「這是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可笑,就憑這點手段,想要嚇住老夫?」


  揚眉起須,薛懷讓領著他的扈從,昂著頭往裡走,甲士適時收刀,由其走到中軍帳前。然後,被李崇矩攔住了。


  「薛使君,請解兵刃!」年輕的指揮使,臉上並沒有什麼倨傲之色,只是很平靜地指著薛懷讓腰間的戰刀。


  「呵!」一抹怒色閃過臉龐,薛懷讓朝帳中看了一眼,自帳幕背後隱約能望見主座上的身影,刻意地高聲吼道:「二皇子好大的架子,當年老夫面見庄宗、晉祖,都允許武器傍身!」


  李崇矩仍舊一臉老實的樣子,還朝薛懷讓笑了笑:「請薛使君解兵刃,末將親自替您保管,必不至沾染塵埃。」


  薛懷讓冷著臉,拳頭握緊至關節響動,瞪著李崇矩,幾乎要將他這輩子積累的煞氣都噴向他:「真當我老將好欺?」


  「不敢。請使君解兵刃。若是末將親自動手,那就不好看了!」李崇矩嘴巴一咧。


  見這青年人畜無害間露出了獠牙,薛懷讓麵皮抽搐了一下,後退一步,解下腰間的刀,憤憤地道:「今日,我還真是長見識了!要見你們殿下,還有什麼忌諱?」


  「只能使君一人入帳。」李崇矩順著話便接了句。


  「你!」抬手指著李崇矩,連刀帶鞘用力地推到他胸前:「給老夫保管好了,若是沾上了一縷塵埃,我拿你是問!」


  這廝,還挺有力,一時不察,差點沒把李崇矩推倒。硬挺著,岔口氣,憋得臉紅。


  帳外的動靜,劉承祐一早便注意到了,也沒裝模作樣干點其他事,就靜靜地看著走進來的薛懷讓。


  「見過二皇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同樣的,薛懷讓也注視著劉承祐,昂著個脖子,隨意地拱了拱手,餘光瞥著劉承祐,也不報職通名,語氣還格外沖。此人,此刻,心情是格外不爽。不過落在劉承祐眼中,卻直感這些藩鎮軍閥桀驁若此。


  薛懷讓跋扈,劉承祐此時也倨傲,司馬臉麻木,盯著薛懷讓:「薛使君!聞名不如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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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量著劉承祐,見這麼個黃毛小兒,薛懷讓似乎放鬆了下來,只當他是在誇自己,答道:「皇子殿下的威名,本帥也已如雷貫耳。」


  「薛懷讓,太原人,祖西北胡,少勇,生性好鬥,投奔庄宗麾下,作戰勇猛,屢立戰功,遷轉軍職。自唐至晉,歷任絳、申、沂、遼、密、懷諸州刺史。開運末,先後以馬軍排陣使、先鋒都指揮使隨符彥卿、杜重威抵禦契丹。天福十二年,於洺州殺遼將,奉書歸附我朝……」


  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劉承祐簡單地將薛懷讓的履歷敘述了一遍,讓薛懷讓有些摸不著頭腦。皺著眉,疑惑地看著劉承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覺得,打了一輩子仗,治數州,卻是沒有什麼長進啊。」劉承祐說。


  劉承祐有些不客氣,薛懷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小兒不只是囂張的問題,似乎有些來者不善。懷疑的眼神飛向劉承祐,薛懷讓沉著臉問:「究竟什麼意思,且直言,何必說這些彎彎繞繞的話來折辱老將?」


  顯然,薛懷讓對劉承祐當真沒有太多畏忌之心。


  「內丘長,是薛使君委任的?」見狀,劉承祐問。


  「是!」薛懷讓回答得很乾脆:「是又如何?」


  「此人在任月余,你覺得他這縣長,做得如何?」


  「老夫用的人,自然不差!」似乎想到了那內丘長上繳的錢糧,薛懷讓下意識地說,大言不慚的樣子。


  這回輪到劉承祐麵皮抖了下,也不知這薛懷讓是否真的神經大條。輕輕地抽了口氣:「昨夜宿於內丘,已將之罷免,檻車南來。」


  聽劉承祐這麼一說,薛懷讓臉色變了:「這是老夫的屬下,我安國軍節度下的官吏,殿下不知會一聲,就任免處置下囚,是不是有些越權了!」


  「孤,受大父之命,尚權河北道州軍政。」劉承祐立刻回了句。


  原本,還想再同薛懷讓掰扯掰扯內丘縣長的事,但見薛懷讓的表現,劉承祐忽地沒了興緻,直接圖窮匕見,神色一厲,冷測測地問:「薛懷讓,你可知罪?」


  見劉承祐發難,薛懷讓卻是不慌不忙地回了句:「本帥何罪啊?」


  「徵求無度,盤剝勒索,私設刑罰,苛虐百姓,縱容部下,欺侮良善,而至邢州境內,百業廢弛,怨聲載道。這些,不是罪嗎?」劉承祐寒聲說。


  「這些也算罪?」薛懷讓卻是直接笑了,反問道。


  劉承祐這下卻是愣住了。這問得他,竟有些無言以對。


  薛懷讓則好整以暇:「殿下今日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來問本帥罪的?」


  「是,又如何?」劉承祐與這跋扈老將對視著,有些意外,當真傲慢至此,對他這個皇子沒有一點敬畏之心。


  若說薛懷讓一點都不虛,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向桀驁,幾十年的生生死死,也看明白了很多事。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麼他自然會收斂些,但眼下劉承祐明顯來者不善,他也不會「委屈求全」。


  薛懷讓上前一步,微垂頭,逼視劉承祐:「殿下,憑什麼問本帥罪?我是天子委任的一鎮節度,你有這個權力嗎?」


  難道,這就是你的底氣所在嗎,薛懷讓?


  劉承祐心中暗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凝視著他:「有一個詞,叫先斬後奏!」


  劉承祐此時的目光,冷得滲人,連薛懷讓這煞氣莽夫都覺背心一涼。認真地看著劉承祐,大概是天氣太過炎熱,不自覺間,身上已冒出了點汗,薛懷讓氣勢終於弱了點:「皇子殿下,是在同本帥開玩笑吧.……」


  「擺這麼大的陣仗,薛使君覺得,孤是為了同你開玩笑嗎?」劉承祐說完,便有點不耐煩地朝帳中衛士揮了揮手:「拿下吧!」


  見劉承祐來真的,薛懷讓下意識地便將手伸向腰間,只可惜腰間已空。兩名衛士立刻上前將之拿住,此人年老,但果真有幾分悍氣,差點讓其掙脫。劉承祐身邊的衛士也不是善人,對著他肚子下了兩記黑手,方才將之制伏。


  「放開我!我是安國軍節度,是皇帝所任,朝廷所命!憑什麼拿我?」薛懷讓痛苦的臉上浮現出錯愕,而後滿是猙獰的怒火。


  兩腿又挨了兩腳,重重地跪到地上,薛懷讓方才有所消停。看著這麼副欺負老人家的情景,倒顯劉承祐是惡人了。


  「你憑什麼拿本帥?」薛懷讓被壓著頭,不過那雙牛眼卻死死地瞪向劉承祐,怒火噴涌。


  劉承祐起身,緩緩地走到薛懷讓面前,蹲下看著他:「薛使君,從來都是這般跋扈嗎?倘若各州節度都是如此,那這天下安定不下來,也不是不可理解了。」


  「方才孤曆數你的罪過,是冥頑不靈,還是根本沒聽進去?」劉承祐冷言冷語冷表情。


  聞言,薛懷讓有點反應過來了,隨即一張嘴,猛地噴出點唾沫星子:「可笑,憑這點小錯就想拿下我這一鎮節度?好個大漢皇子,如此霸道!」


  一股子惡臭撲面而來,劉承祐哆嗦著避讓起身,掩住口鼻,厭惡地看著這老匹夫:「過往,就是對爾等太過仁慈了,才致政廢民苦!若不加警示,此惡難消!」


  劉承祐此話一出,薛懷讓似乎明白了什麼,望著劉承祐,脫口而出:「你,你是想拿我做那殺雞儆猴之事?」


  見這跋扈老將竟然聰明了一回,劉承祐稍感意外,但那眼神,直接回答了薛懷讓。


  這下,薛懷讓徹底忍不住了,奮力地掙扎著咆哮道:「我不服!天下道州使,哪個不是這般,一干賤民,我保他們平安,他們供養我,我何錯之有。這世間,有殘暴凶厲更甚我十倍者,為何不去拿?我不服!」


  誰教你撞到槍口上了?

  聽其言論,劉承祐突然有種心累的感覺,講道理,估計是講不通了。扭頭看向低調地坐在一旁的魏仁浦:「魏先生,聽到了嗎?」


  魏仁浦露出點苦澀的表情,卻沒有太過意外。


  「你既然已經猜到我要殺雞儆猴了,不服,又有何用?」劉承祐目光幽冷如舊。


  表情一滯,薛懷讓急喘著氣,已然有點慌張:「本帥是驅逐契丹、歸順大漢的功臣,殿下當真敢行此天下之大不韙之事?」


  也不知這廝從哪兒聽來的這話,簡直亂用。


  雙手抱懷,劉承祐慢條斯理地說:「這話,可就講得太重了!我,只是為民請命,依法行事罷了。」


  「不,我是天子親允的鎮帥,你沒有權力殺我!殺了我,你如何向天子交代,如何向朝廷交代!」劉承祐語氣越加平淡,薛懷讓卻是越來越慌。


  又提到劉知遠了,好像劉知遠能真能保佑他一般。


  「如何向我父與朝廷交代,就不勞薛使君費心了!」劉承祐答道。「我父」二字,咬音極重。


  心口一悶,薛懷讓紅著臉,竟然還敢威脅劉承祐:「本帥麾下尚有數千兵,殿下不怕引起兵亂嗎?」


  「傳令向訓,領軍進駐龍岡,接管守卒,控制城池,敢有作亂者,殺無赦!」當著薛懷讓的面,劉承祐淡定地下令,語氣冷酷。


  老臉一白,薛懷讓失去了所有精氣神一般,凄凄慘慘的癱軟下去,而後又用力地埋下頭:「殿下饒命啊……」


  這突兀的變臉,著實使人詫異。劉承祐還以為,他會硬氣到底。


  「殿下若欲震懾天下節度,何不去鄴都找杜重威,他貪瀆盤剝,比我厲害十倍啊!」


  劉承祐下意識地劇烈眨了眨眼,無心聽他說什麼了,擺了擺手:「先將他拉下去,看起來!」


  等薛懷讓叫喚著被帶下去后,劉承祐在帳中踱起了步子,良久,感慨道:「這一番問對,我對這些武夫的驕橫,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聞言,魏仁浦勸解道:「似薛懷讓這樣的人雖然很多,卻也不儘是如此。天下節帥,以品性才智著稱的,同樣不少。」


  「比如?」


  「符彥卿,高行周,安審琦……」魏仁浦道出一串名字,還都是些熟悉的人。


  不過,劉承祐倒沒太當真,這些當世名將、累朝老臣,暗地裡只怕也是黑材料不斷吧。這個世道,良善人是混不出頭的。當然,以上那些人,風評好些。


  「殿下,您當真打算殺了薛懷讓?」等劉承祐思索了一會兒,魏仁浦還是忍不住開口。


  抬手止住他,劉承祐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殺,估計是殺不得了。方才,薛懷讓提到杜重威,或許是口不擇言,但卻給我提了個醒,不得不慎重啊!」


  PS:看到一篇書評,賊有意思,分享給還在追本書的人看看:這後漢是沙陀人,跟滿清統治時期是一個道理。跟漢最大的關係是被東漢皇帝賜姓劉。他的滅亡是漢民族重新崛起的重要標誌之一。現在在這篇文章中,漢民族崛起被這個劉承佑撲滅了。從此,不需要等到崖山,中國沒了,只有像印度一樣的外族奴役本地民族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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