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掛甲台
從天空俯瞰戰場,齊魯軍的步兵像是尖刀,一直向前。
朱重八帶領地騎兵,像是鐮刀,收割著一切。
大隊的騎兵一次次地把元軍的陣型鑿穿,分割成一個個小塊,使得元軍的隊伍變得破碎凌亂,隨後再由齊魯軍衝鋒的步兵進行碾壓。
決戰其實是很快速的事情,士兵的體力是有限的,勇氣也不是取之不盡的,元軍敗相已露,除非現在布蘭溪的手裡還有一支高速的機動部隊,可以從戰場的側翼,衝擊齊魯軍的后側。
但他像是一個憋足的賭徒,在戰爭最開始的時候,就氣急敗壞的把所有的籌碼推了出去,他以為必勝,其實卻不知道,當對手翻開最後一張底牌之後,他會輸得很慘。
賭桌上一敗塗地的人,大腦都會出現空白。布蘭溪現在就是,視線中朱重八帶領的一隻騎兵小隊,已經越來越近,近得他幾乎能看清朱重八那雙冰山一樣冷冽的眼睛。
「上去,殺了他!攔住他!」布蘭溪對著身邊的親兵們大喊。
「太尉!」親兵首領出言提醒,「戰況不利,應該鳴金收兵,重整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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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布蘭溪耳中忽然聽到成百上千的怒吼,「淮西朱重八在此,布蘭溪受死!」
布蘭溪不敢置信般瞪大眼,然後瘋狂道,「上去,上去!他是朱重八,殺了他我們就勝啦!殺了他!」
他的怒吼聲中,親兵隊長無奈的一擺手,最後幾百騎兵,利箭一樣衝出去,迎上朱重八。
轟!轟!
馬蹄震顫,兩道洪流在原野上,就像兩列高速前進的火車,令人心悸的速度,令人心悸的轟鳴!
砰!
天地之間一聲悶響,生死在瞬間見出分曉。
如果這時候畫面可以變慢,慢動作中,馬蹄帶起飛濺地冰雪中,戰馬不甘地雙眼帶著水汽,騎士的身體在刀鋒下變得扭曲。血珠兒還沒來得及綻放熱氣,就凝固在冷風裡。
朱重八感覺手臂一麻,他的長刀卻直接砍下了敵人的半邊身子,熱血飛濺了他一臉,飛進的眼睛使得他的眼睛變得猩紅。
「跟著咱,殺上去!」
兩道洪流撞擊,瞬間分出勝負。淮西的男兒們在高速衝擊中始終保持著陣型,而元軍的騎兵卻是那種分散的陣勢,在相撞之後,朱重八的騎兵根本沒理會,那些元軍騎兵在他們身邊彎弓搭箭,快馬追逐。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布蘭溪的帥旗。
「攔住!攔住!」帥旗下,布蘭溪已經驚慌失措。
可是他的身邊,早已沒由了騎兵,只有一些給他拉車的車夫
「怎麼辦?」
布蘭溪想不明白,騎兵明明是蒙元一方的強項,為何現在這些造反的漢兒,會有如此高明的騎術,如此傑出的戰術,還有如此讓人畏懼的勇氣。
朱重八越來越近,近得那馬刀上的光芒閃耀得他,睜不開眼睛。
「我不能死在這裡!」
忽然間,布蘭溪腦中靈光閃現,從大車上一躍跳上一匹馬背。雙腿一夾馬腹,「駕!」
他這樣的蒙元高官,坐騎自然是萬中無一的寶媽,戰馬瞬間如箭,躥出好遠。
「駕!」
朱重八也大喝一聲,窮追不捨。
路過太尉的戰旗,手中長刀揮舞,咔嚓一聲,粗大的旗杆應聲而倒。
「太尉死啦!」
「敗啦!敗啦!」
「太尉大人死啦!」
戰場上還在頑抗的元軍,見布蘭溪的太尉帥旗轟然刀下,發出驚恐的喊叫。霎那間,數萬人的隊伍失去了主心骨,本來就是請駑之末,現在成了一盤散沙。
而齊魯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邊殺人一邊高喊,「布蘭溪死啦,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與此同時,朱重八帶領的騎兵已經越過倒下的戰旗,繼續追擊。
但是,突然間,律律律律!
胯下的戰馬一陣悲鳴,前腿無力的軟倒,在奔跑的途中一頭倒下。
不過即便是倒下,有靈性的戰馬似乎怕傷到主人一樣,不是向前跌倒,而是側身跌在地上,馬失前蹄。
「大帥!」
「總管!」
騎兵們驚呼一聲,紛紛跳下戰馬。
「咱沒事!」朱重八從雪地上做起來,戰馬正好把他甩到了一片蓬鬆的雪地里,絲毫沒有傷害到他。
嗯!噗!戰馬躺在地上,嘴裡發出聲音,不甘的動著四肢,但是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老夥計,累了吧!」
朱重八跪在戰馬身邊,摸著它的脖子,語氣輕柔面帶微笑。
戰馬的耳朵動動,大眼睛中滲出晶瑩的淚珠兒,這時候朱重八在看見,戰馬的胸膛上有個碩大的黑洞,鮮血在不停的流動著。
嗯嗯嗯~~
戰馬悲鳴兩聲,眷戀的眼神落在朱重八的臉上,額頭在他的大手中摩擦著。
「兄弟!」朱重八也虎目含淚,這匹配馬一直跟隨著他,今天卻即將死在這裡。一個合格的騎兵從不會把馬當成牲口,只會把戰馬當成親人。
「咱送你上路吧!」朱重八趴在戰馬耳朵上輕聲呼喊,「這麼疼下去,你會很難受地!」說著,在戰馬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手中的長刀瞬間插入戰馬的心臟。
嗯嗯嗯~~
戰馬悲鳴兩聲,隨後后蹄猛的震顫一下,沒了聲響。
「哥!」此時,徐達也縱馬而來,「那些降兵咋弄?」
「咱沒看到降兵!」朱重八看著死去的戰馬,咧嘴一笑,「一個都沒看到!」
徐達楞了楞,轉頭對傳令兵說道,「告訴耿君用,大帥說沒看到降兵!」
~~~~
「駕!駕!」
布蘭溪打馬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了多遠,更不知跑到了哪裡。
戰馬不停噴著粗氣,脖頸的鬃毛上全是凝固的汗珠。布蘭溪倉惶地四處看著,卻辨別不出方向。
突然,布蘭溪裂開大嘴,無聲的嚎了起來。
五萬人,半天之間就剩下自己一人。剛才逃的時候只想著躲開朱重八那個瘟神,慌不擇路都不知道跑到哪裡,自己那些倖存的部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來。
「這他娘的是哪?」布蘭溪忽然大喊,周圍除了山就是山。
「去!」
「咩!」
忽然,布蘭溪的臉上出現喜悅,視線中出現一個揮著鞭子的老頭,趕著一片羊群。
「老頭兒!老頭兒!」
羊倌聽到有人喊,狐疑的回頭,只見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富貴人朝自己這邊飛奔過來。
「老頭兒,這是哪兒?」布蘭溪在馬上問道。
老羊倌眯著眼睛,臉上的皺紋像是乾枯的樹皮,渾濁的雙眼沒有一絲旱情,嘴巴微張,露出焦黃的牙齒,面無表情的看著,就是不說話。
「問你話呢,這他媽哪兒呀?」布蘭溪剛想用馬鞭教訓下這個賤民,忽然想起自己的處境,於是從腰間紮下一塊玉佩,扔過去,「老人家,請問這是哪裡?」
玉佩被老羊倌抓在手裡,然後舉起來對著太陽看看,在咬了一口,滿意的揣進口袋,「掛甲台!」
「掛甲台?」布蘭溪不解。
「早先,有個將軍在俺們這掛甲封刀,歸隱山林,所以俺們這叫掛甲台!」老羊倌的臉上滿是驕傲,「聽說是跟著岳爺爺殺金狗的將軍!」
布蘭溪臉上肌肉跳了跳,耐著性子問道,「最近的官府在哪兒?」
「那可遠了,最近的縣城聽說讓過路的元軍給禍害了,縣太爺上吊咧!」老羊倌渾濁的眼珠轉轉,「恁,哪來地?」
「本官.……」布蘭溪改口,「我是趕路人,老人家我現在又累又餓,能不能找個地方歇歇腳!」說著,還拍拍自己滿是金玉的褲腰,「不會虧待您!」
「要是不嫌棄,跟俺家裡去!」老羊倌咧開嘴,露出大黃牙,「吃口熱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