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 你的信
敵人三面而來,再加上藩屬國的皇協軍,元廷這是卯足了勁兒要弄死朱重八,也徹底熄滅山東剛燃燒起來的反抗之火。
打仗最怕的就是腹背受敵,朱重八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元廷給包圍了。
起碼,在戰略部署上是如此。
朱五的密報,不是來自山東,而是來自大都。運河開了,大都的糧食之危稍微得到緩解的同時,朱五的藍衣人也到了大都。
在大都城只要肯花錢,沒有買不到的秘密。元順帝和元廷的重臣上午說定的事,下午就快馬加鞭送出城,然後直達朱五的手中。
也就是說,元廷最新的軍事命令,除了元廷的掌權者之外,天最先知道的就是朱五。
朱重八,恐怕只有大軍壓境的時候他才知道,但他也未必能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從哪個方向打他,更不知道高麗狗腿子皇協軍,要在他的身後登陸。
情況雖然危機,但是時間還很寬裕。元廷的軍事調動需要時間,不可能聖旨一下,就馬上出兵。
濟南,遼東,高麗三路軍隊要準備糧草,民夫,商議進攻路線,正面進攻的時間,側面進攻的時間,登陸的時間都要事先定好。
這年月打仗可沒有通訊的說法,如果不能實現周密的準備,人多不一定力量大,人多反而是累贅。
當時脫脫來打朱五就是例子,六十萬大軍過了長江再調整,一切都晚了。
現在已是深冬時節,再有個把月就是春節,這仗今年怕是打不起來,即便有也是濟南的軍隊和朱重八小打小鬧。
既然還有時間,就要早做準備。雖然是元廷打朱重八,朱五一樣要準備。
萬一朱重八扛不住了,朱五還得救他。他在山東,等於是朱五在兩淮通道的盾牌。
所以花費萬金的大都情報,也在朱五看過之後,重新寫上一份,送往山東。
北方的冬天都是耀眼的白,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把天地都包裹起來。
沒一會兒地上的雪就沒過腳面,一踩一個大腳印,吱嘎吱嘎地響。
朱重八帶著親兵從軍營里出來往家走,嘴裡噴出白色的熱氣,帽子的皮毛上都是白色的冰碴兒。
」這天,真他媽冷!「
親兵撩開門帘,朱重八彎腰進屋。屋裡燒著炭盆,暖呼呼的熱氣撲面而來,他笑罵一聲,幾個僕人過來幫他脫下皮帽子,掃乾淨身上的雪。
」回來啦?」馬秀英聽到聲音,抱著孩子從裡屋出來,「吃飯吧!」
「哎!」朱重八賣力地搓搓手,讓手裡有了絲熱乎氣,然後笑嘻嘻的湊到馬秀英跟前,笑呵呵的看著她懷裡的孩子,「兒子阿!叫爹!」
說著,還有些冰冷的手指在孩子胖嘟嘟的臉頰上捏了一把。
馬秀英懷裡的小傢伙,本來也笑呵呵的看著自己鬍子拉碴的老爹,呀呀地做聲。但是突如其來的冰冷,讓他小臉一僵,頓時咧嘴哭了起來。
「哇……」
「呀,你老子捏你一下,你還哭?」朱重八臉上有些掛不住,又捏了一下,「叫爹?」
「哇哇.……」哭聲更響了。
朱重八嘴咧地后槽牙都出來了,「娘地,你哭個球,咱是你爹!」
馬秀英哄著孩子笑道,「你這當爹的連著多少天都不著家,孩子見你不哭才怪呢!」
朱重八笑笑,隨後進裡屋,盤腿在炕上坐下,炕桌上早就預備了酒菜。
熱氣騰騰的蘿蔔纓子肥肉燉凍豆腐,羊肉水餃,攤雞蛋,還有一壺燙著地酒。
朱重八咧嘴笑道,「還是家裡好!」
「吃飯!」馬秀英抱著孩子在邊上坐下,但是剛坐下,懷裡地孩子一見朱重八,又嚎上了。
「這熊玩意兒!」朱重八剛拿起地筷子,又撂下,「動不動咧嘴就嚎,像誰呢?」
馬秀英趕緊把孩子交給邊上奶媽抱,聞言臉上一紅,一巴掌拍在朱重八手上,「你自己地種,你說像誰!有啥爹就有啥兒子!」
「嘿嘿!」朱重八傻樂兩聲,「咱小時候可沒這麼多眼淚疙瘩,動不動就哭。」說著,喝了口酒,又納悶道,「他咋還不會叫爹呢?」
「他才多大點兒就能說話?」馬秀英給丈夫盛了碗燉豆腐,連湯帶水都是熱乎氣,「你這麼大能說話?」
朱重八端起來就吃,凍豆腐地汁水在嘴裡滾燙,但是吃進去滿身都熱,他呲牙咧嘴地吞下去,笑道,「咱還真不記得了!」
噗一下,馬秀英笑出聲,白他一眼,「你這麼大能記事?胡謅八扯!」
就是胡謅八扯,也是在自己最親密地人面前扯。軍中都是朱重八地手下,他必須要保持大帥的尊嚴。
只有這個家,可以讓他找到些生活的樂趣,還有生活的甜蜜。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每個男人都割捨不下地東西。
以前他總覺得,和馬秀英之間隔了些什麼。但自從在小五的手下死裡逃生之後,他和馬秀英之間,兩顆心更近了。
甚至他自己,也更依賴馬秀英了。少年失親,孤苦無依,使他對親情有著極度的渴望。
而馬秀英這樣一個,願意和他同生共死的女人,符合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形象。
愛與親情之中,還多出幾分敬重和感激。他知道,若是沒有馬秀英,小五的刀子一定會扎在他的心臟上。
「你手上怎麼有口子?」正吃著飯,朱重八目光在馬秀英手上看到裂開的口子,面色有些不悅。
馬秀英活動著盤子里的水餃,夾到丈夫的碗里,笑道,「沒事兒,前兒個戲衣裳水有點涼。山東這兒可比咱們淮西冷太多,稍不注意手上就是口子!」
「這麼多人伺候著,你自己幹啥活?」朱重八目光冷冷的看著屋裡站著的僕人,僕人們齊齊打了個哆嗦,低下頭。
「你跟他們橫啥?」馬秀英笑道,「不就是一個口子,多大地事?俺又不是啥金貴人,干點活咋了。再說你地貼身衣服,俺能放心讓他們洗嗎?」
幾句話,馬上讓朱重八眉開眼笑。媳婦說地對,自家爺們地衣裳,哪能給外人洗。
這功夫,外屋僕人地聲音傳來,「保少爺來啦!」
「老舅,舅母,俺來啦!」朱重八外甥保兒地聲音響起。
「添碗筷!」馬秀英吩咐僕人。
朱重八放下酒盅,不樂意地對僕人們說道,「啥少爺?誰家少爺?以後就叫保兒!」
保兒進了屋,少年又高了許多,「老舅,俺給您和舅媽尋摸了一個燒雞,還熱乎著呢!」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地嚴嚴實實的紙包,放在桌上,「剛做出來的,您趁熱!」
「那哥倆呢?」朱重八咧嘴笑笑,問地自然是沐英還有侄兒朱文正。
「他倆在營里呢!」保兒笑道,「他倆給徐達叔打下手呢,忙!」
說著,保兒把手夾在胳肢窩裡,走到被奶媽抱著地孩子面前,「弟!給哥笑一個!笑一個!」
「呀呀!」孩子地眼神里透出熱情和親近,小手亂動。
「保兒,快來吃飯!」馬秀英招呼。
朱重八捏著酒盅,看外甥逗著自己兒子,一臉微笑,「到底是骨肉兄弟,見著就親呀!」
「老舅,俺給你倒酒!」保兒乖巧地給朱重八滿上。
後者笑笑,「今兒破例,你也喝點!」
保兒放下酒壺,「不中,下午還得去營里,好多叔叔伯伯地鐵甲凍了,俺得叫人去上油!」說著,吃了口餃子,「一副甲好些錢呢,俺怕別人不傷心,得盯著!」
「到底是大了,知道幫老舅分憂了!」朱重八欣慰地點頭,隨後嘆氣,「什麼他媽地義氣情誼,老子算是看透了,真能一條心地,就他媽只有家裡人。」
馬秀英面色一暗,她自然知道丈夫心裡地潛台詞。剛到山東地時候,朱重八做夢都在喊。
「小五,咱弄死你!」
此時外邊又傳出聲音,僕人進屋稟告,「董老爺來了!」
朱重八忙從炕上下來,「請進來呀!」
隨後,董摶霄也是一身風雪地進來。
「主公!」
「別主公了,趕緊上炕,整點熱乎地,暖和暖和!」
董摶霄卻正色道,「您的信,金陵朱五,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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