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起火
天,剛亮。
一絲陽光,折射在九江城雄偉,且滿目瘡痍的城牆上。
轟隆!
江上的戰船一聲怒吼,城頭磚石飛舞。無數塵埃在陽光中,肆意的翻湧。
「他娘的,又來了!」一元軍小校在城頭喊道,「先下去,讓他們轟!」
城頭的守軍,在瞬間撤退,留下空蕩蕩的城牆。
在漢軍水師的火炮之下,城牆上的垛口,箭樓,還有掛在城牆上的釘耙,滾木都被清除。
變成一堆堆破磚爛瓦,殘破不堪。
城牆上的元軍一開始被從沒見過的火炮,打得狼狽逃竄,哭天搶地。
但人都是聰明的,讓他們轟吧。你來,我們就躲起來。你不轟了,我們再上來。
有能耐你把從城牆轟塌了,就算城牆塌了,你最終也要是靠人衝上來。
到時候,衝上來的漢軍,就是城內元軍的活靶子。
隨著一聲炮響,一天的戰爭即將開始。
暗堡中,觀察著江面漢軍戰船的脫歡,此刻也終於明白,為何脫脫六十萬人會敗。
朱五的火炮比傳說中還要厲害,地動山搖,江水倒灌。若是在平地野戰,這麼幾輪火炮,多悍勇的軍隊,都要崩。
「幸好,九江的城牆堅固,想要拿下九江,最終還是要靠肉搏,城內三萬人,你郭興只有六萬人,在藉助城牆的守軍面前,沒有人數差距!」
想到這,脫歡笑了下,可是笑容馬上凝固了。
無數巨大的戰船,在江邊靠住堤岸,更有數不清的物資,器械,從船上卸載到地面上,黑壓壓螞蟻一樣。
「他們在幹什麼?」
~~~
「按理說炮擊時,咱們就該推攻城車靠到城牆,掩護步兵登城,現在這是要幹啥?」
藍玉看著眼前,忙碌得熱火朝天得人群,納悶的問道。
漢軍攻城已經有了固定的套路,先是火炮清除城牆的火力點,包著鐵皮的攻城車,在軌道上推到城牆低下。
同時火炮壓制城牆上的守軍,漢軍步兵蹬城。
他這邊佯攻,吸引注意力的,郭興那邊才是主攻,怎麼那邊只炮轟,沒動靜。而且,人都來了這邊。
不斷有大隊的士兵,工兵還有各種器械上岸。
「那邊不行!」
正疑惑的時候,郭興從人群中出來。
藍玉趕緊行禮,「三哥!」
郭興點點頭,「那邊江堤太陡,跟他媽山似的,東西運不上去,咱們主攻你這面!」
「好嘞!」藍玉咧嘴笑道,同時發現郭興的身邊有個木訥的陌生人。
「開始吧!」郭興看著城牆,「早打下早利索!」
漢軍,攻城開始。
「這邊,這邊!朱賊要攻城啦!」牆上的守軍,開始示警。大批的士卒,進入戰鬥崗位,準備弓箭,床弩等守城的器械。
脫歡也帶著親兵,趕到了城牆的第一線。
「那是什麼?」脫歡再次愣住了。
城下的空地上,高聳入雲比城牆還高的攻城梯,被組裝起來。
鐵管作為骨架,用卡扣連接,上面鋪上木板作為樓層。
最奇怪的是,每個攻城樓上都有一個巨大的滾輪,滾輪的上的繩索連接著下面的牛馬。
「什麼玩意?」脫歡看看左右,都是一臉迷惑。
「上炮!」
城下的漢軍,馬上給了他回答。
牛馬在士兵的鞭子下拉動繩索,圓形的滾輪開始轉動。沉重的火炮開始慢慢升空。
「他們,是想把火炮放到攻城車上?」
脫歡懂了,打聲道,「咱們的床弩,夠不夠得著?」
「回將軍,不行!」
「他娘的!」脫歡一拳打在了城牆上。
與此同時,城下的漢軍工兵開始作業。長長的鐵軌,開始在地上拼接。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清除淤泥,牛馬拉著大石攆平。鋪上碎石頭,枕木。天地間,滿是幹活的號子,和工具敲擊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那巨大如同陰影的攻城車動了,緩緩向前,那些地面忙碌的工兵,也進入了城頭床弩和弓箭的射程。
「弓箭手!」脫歡緊張的喊了一聲。
城頭,無數弓箭手準備。
外面,那巨大的攻城樓依緩緩向前,終於在軌道的盡頭的停住。
軌道,還沒有鋪設到最佳的距離。
那些工兵們繼續動著,躲在包裹了鐵皮的木車裡,依舊在城下工作。
「這他娘的,是打得什麼仗?」脫歡咬牙道,「射!」
霎那間,城頭箭如雨下。
無數黑點帶著尖銳的呼嘯,射向城下移動木車。
砰砰砰,那些包裹著鐵皮的木車變成了刺蝟,但下面的人,還是在不停的架設。
「床弩!」城頭的守軍在吶喊。
成年人手臂粗細的床弩上弦完畢,幾個漢子吼叫著絞動床弩的轉盤。
然而,漢軍不會給他們反擊的機會。
轟!砰!
攻城車上的火炮開火,燃燒的彈丸打在城頭,無數磚石碎裂之中,滿是元軍的驚呼慘叫。
戰爭是學問,是知識。
隨軍的工兵早就算好了己方的火力覆蓋範圍,攻城車用來做炮塔,推到射程內,掩護工兵架設軌道。
轟!轟!
雖然不快但是有節奏的炮聲,不斷從炮塔上傳來,炮塔上的炮手,有條不紊的裝填。
攻城樓沒層都是鐵管加蓋幾層木板,木板上鋪著火炮卸力的軌道。
原理,和水師的跑艦一樣。
城頭硝煙瀰漫,突如其來的炮彈打入人群,到處都是殘缺模糊的血肉。
脫歡被幾個親兵壓在身子下面,最里大喊,「側面打,去馬面射!不能讓他們靠近城牆!」
城牆間隔之間有凸起,可以用來從上到下形成交叉火力。
嗡!砰!
床弩發射的聲音。
咔嚓,一個包裹鐵皮的木車被貫穿掀開,裡面勞作的工兵,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炮口右偏三!」
床弩對炮塔造不成什麼實質的傷害,它就是一個巨大的,會移動的腳手架。
上面的炮兵,挪動火炮,對準馬面上的元軍。
轟!砰!
煙霧中,床弩啞火,重傷的士兵慘叫著從城牆上跌落,砸到地面,變成肉泥。
戰爭的場景有些詭異,長長的城牆,漢軍只攻擊這一段。
脫脫雙眼欲裂,漢軍攻城的手段前所未聞,見所未見。
巨大的攻城樓,如山一樣移動著,天地間滿是推車漢軍嘶吼出的號子,和催促牛馬拉車的鞭聲。
這一刻,他有些後悔堵死城門,不然帥令騎兵衝出城,燒了那些鬼玩意兒。
「呸!」脫歡嘴裡吐出一口污穢,瘋子一樣在城牆上大喊,「兄弟們別慌,他們早晚得上城。」說著,拉住一個親兵,「朱賊的兵肯定一會要從攻城車裡爬上來,叫城牆上其他兵馬準備,來了就給老子推下去!」
但是,郭興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動用步兵,衝上城牆短兵相接。
城下,郭興騎在一匹戰馬之上,笑道,「咱們得往後撤一撤!」
「啊?一鼓作氣就上去了!啥玩意兒!」藍玉正說著話,突然一激靈差點把刀拽出來。
不只是他,郭興身後突然出現幾個打扮得鬼一樣的人。戰馬不安的嘶鳴,許多親兵都抽出了武器。
「大驚小怪!」
郭興吼了一句,看向身後的那人,「這,交給你們了!」
這人就是剛才郭興身邊的木訥漢子,手上戴著厚厚的皮套,半邊臉都被濕漉漉的布蒙著,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最嚇人的是,他頭上還帶著一個皮套。皮套上,是兩隻發光的巨大眼睛。
怪不得別人會害怕,簡直就是妖怪。
「三哥,啥玩意?」藍玉在後撤的時候,心有餘悸的問道。
郭興笑笑,「好東西,席老頭剛研究出來的!」
撤退的嗩吶聲在戰場上響起,無論是攻城車裡的炮手,還是工兵,潮水一樣後退。
但是,有一群猶如妖怪的人,卻推著投石機緩緩向前。
隊伍中,有人高聲大喊,「口罩都用馬尿浸透了,別他娘的熏著自己!」
「退了?」
城頭的元軍從城牆下直起腰來。
脫歡抬起頭,「投石機?」
他們為什麼忽然退?為什麼有火炮不用,用投石機?
「嘿呦!嘿呦!」
號子聲再次響起,投石機推到了陣地錢邊。
那些怪異的士兵加上牛馬,很快就調整成發射狀態。
然後,一箱箱被包裹得嚴實的木箱,送了上來。打開后是一個個漂亮的陶罐,琉璃罐。
帶著厚厚皮手套的士兵,小心的拿起來,更小心的放在投石機的斗里。
「一號車,裝填完畢!」
「二號車,裝填完畢!」
「三號!」
「四號!」
「啥玩意?神神叨叨?」后陣,藍玉看著前方,最里嘟囔著。
「看著吧!」郭興嘆口氣,「老頭說,這玩意有違天和!」
接著,有親兵遞過來幾個濕漉漉的口罩。
郭興問都不問,直接帶上。
藍玉聞了一下,頓時乾嘔,「啥呀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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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尿,解毒的!」
前方,陣地上投石機裝填完畢。
忽然一聲大喊,「放!」
砰!砰!
鐵鎚敲打機簧的聲音。
無數黑點,帶著破空聲飛向城頭。
「避開,避開!」城頭元軍下意識的大喊起來,士卒們四散逃開。
砰!砰!
一個個罐子在城頭炸裂,沒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反而像是摔碎了瓷器一般。
「咋回事?」脫歡的鼻子里似乎聞到些味道,「朱賊他們打上來的什麼東西!」
突然,邊上有個士卒,撕心裂肺的大叫,「火!起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