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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有朋自遠方來

  殘陽如血,天邊有抹觸目驚心的紅。


  夕陽西下,人間儘是冰冷刀鋒。


  「殺了當官的換糧吃!」


  「兄弟們,殺了當官的,投朱五阿!」


  「那邊有飯吃,有錢拿,咱們反啦!」


  元軍大營一片混亂,白天還背靠背相互依託的兄弟,現在突然之間就能刀子動手。


  比敵人更可怕的是,敵人就在身邊,但是你卻不知道是誰。


  所以,殺就是了,誰也不能信。


  火光,慘叫,掙扎,咒罵。


  一切,格外的猙獰。


  「主人,走吧!」


  元將雪雪披頭散髮,他的身邊只剩下五六個最忠心的族人。


  近十多萬大軍,不知怎麼就炸營了,士兵們喊著投奔朱五的口號,抽刀就砍。


  若不是親兵效死,雪雪剛才也被亂兵砍死了。


  現在營里,到處都在殺人,根本安撫不了,也安撫不下來。


  親兵們架著雪雪往外逃,剛繞過營帳就怔住了。


  幾個棕發高鼻的西方胡人現在哪裡,手中特有的細長的腰刀上,鋒芒閃亮。


  「阿普杜拉……」雪雪推開扶著自己的親兵,用蒙語大罵,「你這個狗東西也要反叛嗎?」


  「尊敬的將軍,小人是大元最忠心的鷹犬,怎麼會反叛?聽到喊殺聲,小人擔心您的安危,親自帶人來保護您!」


  「好,讓你的人前面開路!」


  「將軍,您可知道為何突然炸營了嗎?」阿普杜拉到了雪雪的身邊,「都是朱五的奸計?」


  「哦?」雪雪現在只想逃命,沒有思考。


  「朱五說殺了軍官就可以活命,有錢有糧,再也不用挨餓!」


  「嗯?……噗!」


  雪雪的身影在疑惑中站住,忽然胸口火辣辣的感覺,低頭一看,狹長尖銳的刀尖從他的胸口穿透出來。


  掙扎著,痛苦地回頭。阿普杜拉那張猙獰冷笑的臉,也在緩緩向前。


  「朱總管說,只要殺了您,我和我的族人,就不會再挨餓,也不會死,我不想死,起碼不想死在中原。所以,尊敬的將軍,小人送您一程!」


  說完,手中的刀用力一攪。


  在雪雪喉嚨里咯咯地絕望的沙啞聲音中,那柄尖銳的彎刀,直接把雪雪的胸膛劃開。


  撲通,雪雪健壯的身軀跪倒在地,不甘的看了眼北面的天空,額頭頂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雪雪的親兵也在瞬間被斬殺殆盡,變成屍體。


  「把他的頭割下來,去朱將軍那裡換肉吃!」阿普杜拉從懷裡掏出一塊精美的絲綢手帕,擦拭自己的寶刀。


  殺聲一直持續了很久,朱五靜靜在坐在大營的空地上,看著不遠處的火光,那張蓄了短須的臉,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周圍人都自覺的屏聲靜氣,沒人來打擾他。或者說,沒人敢。


  朱大帥,殺人於無形,太殘忍了。


  這種殺人的方法,就算是好殺成性的常遇春,都自愧不如。


  「差不多了吧!」


  朱五自言自語。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元軍士卒捂著傷口,高舉一顆死不瞑目頭顱。


  「俺宰了千戶,求朱總管收留!」


  接著,無數人如地獄中走出的鬼魅一樣,拎著人頭,嚎叫著走了過來。


  一顆。


  十顆。


  一百顆。


  漸漸的,元軍的頭顱堆積如山,那些頭顱上,驚恐,不甘,意外,痛苦的眼神在火光中格外嚇人。


  但是,在這修羅地獄的場景中,卻瀰漫著食物的香氣。


  扔了頭顱的元軍士卒,連滾帶爬的找到香味的來源,在接過食物的那一刻,拚命的往嘴裡塞。號啕大哭。


  「五哥,這些腦袋咋整?」郭興的臉色有些彆扭,寒毛都豎起來了。


  「埋了吧!」朱五揉揉額頭,「大多是咱們漢兒,若非怕咱們再有兄弟戰死,也不會出此下策。讓他們入土為安,找些和尚道士做幾場法事。」


  郭興點頭應了,「中,俺等那些降兵吃飽了,俺讓他們挖坑!」


  「別!」朱五苦笑,「再嚇著人家,你自己帶兵挖。」說著,看了郭興兩眼,笑道,「人家管殺還得管埋?你也夠殘忍!」


  這時,一隊親兵的引領下,阿普杜拉帶著十幾個族人,誠惶誠恐的跪在朱五面前。


  一顆面容平靜的頭顱,被舉過頭頂。


  「尊敬的將軍。」阿普杜拉高聲道,「雪雪的頭顱在此。」


  啪啪,朱五拍拍手。


  「好啊,多謝你了,帶齊你的族人去那邊!」朱五指著後邊快開闊地,「我讓人給你們準備羊肉,美酒!」


  「天神讚美您的慷慨!」


  七千多棕發高鼻的胡人,在頭領的帶領下,唱著家鄉的歌謠,準備品嘗久違的美食。


  自從到了中原,他們很久沒吃過羊肉了。


  「哥,您真收留他們?」郭興咬牙道,「這些王八揍的,興化六合的百姓,讓他們禍害完了,俺軍中每天都有來投軍報仇的漢子。這些狗日的,不把人當人!」


  朱五笑笑,沖常遇春伸手,「老常,幫我辦個事兒!」


  「總管吩咐!」


  朱五指著那些胡人的隊伍,吐出兩個字,「殺了!」


  常遇春無聲的笑笑,火光中,露出一排慘敗的牙齒。


  「從來,我就沒想過,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裡。不過是誰,只要不把咱們當人,殺咱們,禍害咱們。他們的命,就一定要留在這裡,作為賠禮。」


  砰砰砰!

  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在黑夜中,驟然響起。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瘮人的慘叫。


  那些正在拚命往嘴裡的士卒頓時停住了,驚恐的望著爆炸聲和慘叫聲的方向。


  隨後,這些人默默的低頭,身體開始顫抖。


  「吃你們的,不用怕!」藍玉大聲夠道,「俺們大帥說了,你們以後是自己人。俺們殺的,是外人!」


  遠處,火銃齊射之後是定遠軍帶血的長槍。


  萬餘定遠軍圍城一個圈子,慢慢的推進,刺殺。像是冰冷的機器,面前的人在絕望中倒下,痛苦的扭曲,掙扎。


  後面,還有倒拿長槍的定遠士卒,挨個兒補上一下。


  沒死的,裝死的,全變成死的。


  阿普杜拉像老鼠一樣在地上亂爬,可是他卻沒有挖洞的本事。


  「朱五,你背信棄義,天神會懲罰你,你將來下地獄……」


  「呵!」朱五聽到了。


  老子不信你們的神,他管得著老子?


  阿!

  最後一聲慘叫,安靜了。


  「哥,他們也埋了?」郭興小聲問道。


  「你啥時候爛好心了!」朱五笑道,「這些不是人的玩意兒也配埋在咱們的土地里?」


  說著,眼睛眯起來,「曝屍荒野,頭顱壘成京觀,邊上再豎一座石碑,刻上幾個大字!」


  隨後,眼睛睜開,大聲吼道,「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


  西方人的歷史中,他們總是自詡,一手寶劍,一手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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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人的歷史上中,我們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骨子裡,我們還有一個信念。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這些遙遠西方伊利汗國來的僕從軍,以為搖尾乞憐就能活下去?

  做夢?


  夜風下,朱五的披風隨風輕擺。


  在定遠眾將的目光中,朱五輕笑,「咱們也該吃飯了,兄弟們,下一步咋走,邊說邊聊。」


  元,至正十四年五月中。


  金陵總管,定遠軍大元帥朱五麾下馬步水軍十五萬,匯同淮西朱重八大軍六萬。


  破大元丞相,脫脫六十萬大軍,於淮安高郵。


  脫脫六十萬大軍,僅七萬得返,逃至海寧州。


  元軍戰死逃亡二十餘萬,朱重八部得降兵六萬,朱五所部降兵十二萬餘。


  後世有史學家發現,此戰有誇大的嫌疑,人數對不上。


  但是,淮安高郵兩地,後世的水陸建設時,一個個萬人坑被挖出來,歷史的謎團才慢慢解開。


  …………


  「快三十萬人?」


  朱五看了一眼李善長統計的人數圖冊,腦袋都炸了。


  「這麼多人?」


  李善長點點頭,「主公,養不起了!按照您的養法真養不起了!」


  「您又是軍餉,又是穿衣吃飯的,真養不起了!」


  朱五揉揉腦袋,「那也得,先把江浙全拿下來,隨後在考慮屯田之事。」


  不得已,還得走古人的老路。


  除了留下一部分精銳之外,划給田地,免其稅賦。閑時為農,戰時為民。


  「還有一事!」雖然帳篷里,只有李善長朱五兩人,但是李善長正襟危坐,鄭重說道,「主公,如今江南再無敵手,天下諸侯獨佔鰲頭,基業已成。金陵總管名號,太過小氣,不合時宜。


  請主公,早日上尊號,安軍心,定君臣大義。此必三軍振奮,治下百姓士紳萬眾一心!」


  說完,俯身叩拜。


  「老李,啥意思?」朱五糊塗了。


  呼啦!


  就在此刻,營帳的門帘被拉開。


  席應真,郭興,常遇春,傅友德,廖永安,廖永忠,馮家兄弟,俞家父子。


  朱十三,朱二二,藍玉,朱九……


  定遠軍近百文臣武將,外面還有許多從濠州,定遠就跟隨朱五的百戰兄弟。


  這些人表情肅穆,眼神中閃著炙熱的火焰。


  「這………?」


  「主公,請上尊號!」


  嘩啦!


  席應真大喊一聲,所有人雙膝跪地。


  「主公起於微寒,帶領天下豪傑,反抗蒙元,恢復漢家河山。臣以為,尊號當為大漢。


  犯我強漢,雖遠必誅的大漢。


  海納百川,包容四海的大漢!


  主公,當為漢王!

  漢王!」


  「漢王!漢王!漢王!」


  霎那間,天地之間,山呼海嘯。營帳中文臣武將三叩首,外面無數士卒揮舞刀槍。


  天地變色,雲飛風舞。


  無論是定遠軍的士卒,還是那些降兵,人人眼神火熱。


  「你們……!」朱五怔了。


  「五哥!」


  郭興雙膝向前,撲到朱五跟前。


  從身後拿出一件黃袍,高高舉起。


  「哥,你當王吧!」


  席應真再次大喊,「漢王!」


  黃袍被披在朱五肩上,山呼海嘯的歡呼還在繼續。


  席應真低下頭,一縷淚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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