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一天
為了這條護城河,朱五齣動五萬大軍,外加兩萬民夫,玩命幹了許久。
引運河之水,繞城成河。
這也就是在水路縱橫的兩淮之地,乾燥的北方想都不用想。
這個想法,源自元宋之戰時,襄陽的城防。
史書記載襄陽護城河,寬十餘丈,引漢江之水,波瀾壯闊。
高郵的護城河沒有那麼壯觀,但依然可以成為高郵最跨越的屏障。
朱五的想法很簡單,你想打我,就要做好死人的準備,看你有多少人夠死,死到你自己都怕,就是定遠軍勝利的時候。
脫脫六十萬大軍,兩路而來,大軍壓境鉗住高郵。
站在城頭,每時每刻,視線之中都能看到,元軍的戰旗和蜂擁的人流。
大戰,終於要來了。
~~~~
天空一陣雲飄過,又飄走。
陽光依舊溫暖熱烈。
「小武,干吧!」
高郵城牆最高處,朱五眺望遠處,默念著自己前世的小名。
回頭看看,城上城下緊握手中兵器,眼神如刀的定遠兄弟們。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殺虜!」
長刀向天,從胸膛中嘶吼出兩個字。
跟著朱五的聲音,成頭上,無數定遠軍的將士一起嘶吼。
「殺虜!」
隨後,野獸一樣用手中的兵器,敲打身上的鐵甲,發出鏗鏘有力的金屬的撞擊聲。
這聲音直達雲霄,響徹萬里,天地變色。
這聲音如滾滾驚雷,在天地間環繞,久久不肯散去。
遠處,煙塵乍起的元軍的大營,似乎為之一振。
朱五在看元軍。
元軍的統帥脫脫也在看著高郵。
他聽到了。
聽到了,無數人聲嘶力竭,從胸膛中發出帶著野性和血性的吶喊。
一如百十年前,他的祖先剛踏上這片土地時,聽到的那樣。
「本相舉全國之力,還滅不了你這黃口小兒!」
華麗的大帳中,脫脫冷笑。
掃了一眼深淺垂手而立,等著建功立業的將領們,朗聲說道。
「本相奉天子詔命,掃平叛逆。諸將當奮勇當先,殺敵報國。
傳本相令,先破高郵者,封公爵之位。破城之後,所有財帛女子,盡數賞賜有功將士。
高郵之後有揚州,揚州之後有金陵,告訴兒郎們,江南花花世界,任他們享樂。
諸位,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為天子,滅了次賊!」
「喏!」
大帳中,元軍將領轟然應答。
……
「弟兄們,推了反賊的大營,先登著,賞銀千兩!」
城外常遇春傅友德的大營前,戰爭率先打響。
元漢軍萬戶石普面容蒼白,在馬上大喊。
隨後,戰鼓起,戰旗揚。
數萬元軍,包括這些日子拉倒腳軟的士卒們,抬著跨越戰壕的長梯,沖向定遠大營。
而由堡壘形成的定遠大營鴉雀無聲,只有暸望塔上旗語不住揮舞。
「惡人上門了,招呼著!」
常遇春一聲令下,營地里的的定遠士卒動了起來。
「殺啊!」
元軍歇斯底里的吶喊,沖在最前方的,都是元軍中最為精壯敢死的士卒。
「搭梯子……」
這些元軍在接近大營第一道戰壕的時候,放聲大喊。
可是沖在最前面的士卒一個接著一個,一頭栽倒在地。
「啊!」
「娘啊!」
漢軍萬戶石普在後面看的雙眼欲裂,卻無可奈何。
「又他娘的是陷阱!!」
沒錯,朱五就是這三板斧。
通往定遠軍城外大營,和通往高郵城的路上,全是陷阱。
步步帶血。
有種,你就趴在地上一個個的把這些陷阱里的刺給拔了。
萬餘衝鋒的元軍,他們的腳下土地中,滿是尖刺。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
在定遠軍的暸望塔上放眼望去,無數元軍在地上翻滾,發出哭天搶地的咒罵。
「要麼說還是讀書人,真他媽的壞!」
大營里,常遇春咧嘴冷笑。
衝鋒的元軍以經亂了,陷阱無處不在,前面的想停,後面的向沖。
倒下的元軍被自己的袍澤踩踏,剛才的氣勢蕩然無存。
忽然,元軍中有人高喊。
「這邊沒刺兒,這邊!」
那條通往定遠大營的大路上確實沒有陷阱和尖刺,可是那裡狹窄細長,只夠五六個人並肩而走。
但是在人的本性之下,衝鋒的元軍一股腦的湧向那條道路。
「準備!」
塔樓上的旗語忽然變換。
「放!」
嗖嗖嗖!
不是火炮,而是火箭。
那些獨輪車的木箱子里,一道道火箭帶著白煙沖向那些蜂擁的元軍。
大營前的每一寸土地,早就被定遠軍丈量好了,遠程武器可以隨時調整射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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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火箭在人群中綻放,如煙花一般的聲音,帶起的卻是血肉模糊的碎片。
嗖!
嗖!
嗖!
火箭如雨。
延綿不絕。
元軍都擠在那條狹窄的通道上,哪怕火箭沒有準頭,但只要射過去,就能帶著生命。
「豎盾!」
元軍中的軍官扯著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喊,衝鋒的元軍腳下開始打絆,那是他們同袍的屍首。
石普的心在滴血,那些死的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家鄉子弟兵。
在北地,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反賊,這些子弟兵都能戰而勝之。
可是在這裡,敵人無處不在,防不勝防的詭計,讓這些悍勇的士卒白白流血。
「先撤回……」
命令在嘴邊停住了,他的身後,一隊脫脫的親衛正在冷冷的看著他。
天殺的督戰隊!
石普心裡大罵,縱馬上前。
「兄弟們,衝過去,沖!」
那條通往大營的道路上,人更加擁擠了,更多人沖了上來。
「查不多了,火炮準備!」
常遇春冷笑著下令,火炮就是在等,等擠著的元軍人在多些。
轟!
轟隆!
早就調整好的射界的火炮,在剎那間轟鳴。
彈丸呼嘯,在元軍前進的方向無情的翻滾。
殘肢斷臂,焦黑的血肉。
滾動的頭顱,殘缺的屍體。
儘管定遠軍的火器達不到完美,但是定遠軍和元軍,在戰爭的形態上,以經出現了代差。
元軍的每一步,都在定遠軍的圈套中。
通往定遠大營的路上,幾個呼吸之間,已是人間地獄,屍滿路。
「不能在這麼打了!」
漢軍萬戶石普直視脫脫督戰隊的統領,雙眼赤紅。
「賊人的火器厲害,俺的人,經不起這麼死!讓俺退下來整隊,讓丞相調回回炮!」
在石普歇斯底里的喊聲,督戰隊的統領微微點頭,用生硬的漢話說道。
「行。回回炮,等!」
說完,一騎士縱馬朝脫脫的中軍而去。
此刻的脫脫,正如獅子一般咆哮著。
就像草原的雄獅,遇到了吸血的蚊蟲,縱有滔天的殺意,卻又無可奈何。
「朱五賊子,本相定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依然是無處不在的毒刺陷阱,通往高郵城的路上,倒下的士卒不計其數。
大軍還沒開到城下,數千士卒以經失去戰鬥力。
「停,先收兵!」
距離高郵城的護城河還有幾里,在走下去,不知道還要倒下多少人。
脫脫當機立斷,停止前進。
「調民夫來,給大軍剷出一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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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管,元軍停了!」
高郵城頭,李善長在朱五身邊說道。
視線中元軍的戰旗,停在了原地。
朱五收回目光,「現在停,是為了下回來。老李,這仗才剛開始!」
說完,抬頭看看天。
這一天,即將過去。
以後,還有許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