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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戲中的人與墓

  「冥猙消失了?」

  司命注視著寧長久,寒聲問道。

  木桌上的菜肴尚泛著熱氣,煙火炸開的聲音還在樓外迴響,可她們之間,空氣卻已逐漸凝結了,女子們都從寧長久的眼眸中感知到了不祥的意味。

  寧長久確認再三,道:「六十四座高峰上,無一有信號傳來。」

  眾人面面相覷。

  柳希婉問:「會不會是遺漏了哪座山峰?」

  柳珺卓立刻道:「不會,我們已經比照了世界各處的輿圖,七十二洞天亦有照觀山川的能力,山嶽不是人,不可能憑空藏住。」

  陸嫁嫁思考著她們的話語,問:「會不會冥猙神國根本不在高山之上?」

  寧長久也作了否定:「冥猙神國居於高山,師尊與惡都說過這點,按理說不會有錯。」

  陸嫁嫁又問:「惡不是全知者么?它也不知冥猙神國最終的方位嗎?」

  寧長久道:「惡被困在天榜太久,身軀也在逐漸枯萎,他的全知主要源於漫長的歲月,並非真正的全知。」

  陸嫁嫁握著劍,沉靜不言。

  所有人都知道,冥猙的神國已經開啟了。

  冥猙是現存國主中最強的一個,如今神主一個接著一個被殺死,它應也知道自己早已窮途末路,它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哪怕是暗主也無法左右。

  無法及時找到它,將一切遏制,那隱藏的冥猙神國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隱患,若它驟然暴亂,那不待他們阻止,人間萬民便會像車輪下的花朵一樣,毫無抵抗地被大量碾碎。

  甚至,這一切可能已經在發生了。

  葉嬋宮高座不可觀,尚在全心全意地修復著世界,她相信寧長久,相信他們能一個接著一個找到神主,將其殺死,故而也沒有將目光投向細部。

  變故到來,令他們擔憂的事終於發生。

  眾人冷寂的沉默並不能凍結時間,時間一刻不停地流逝著著,拖得越久於他們而言便越是不利。

  寧長久閉上眼,從識海中搜尋著所有可能的線索。

  與眾神主交手的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去。

  不知為何,畫面最終定格在了罪君那雙詭異的眼睛里。

  象徵著罪惡的魔鬼張開翼膜俯瞰大地,古奧的話語在虛境響起,下方的山與海隨著惡魔的低語而起伏。

  寧長久忽然想到一件小事——罪君討厭海水。

  這件小事卻剎那點亮了識海。

  他霍然睜開眼,望向了同樣望著他的眾人,說:

  「山峰一定只在陸地上嗎?」

  ……

  時間推回至兩個時辰前。

  夜色已籠罩了北國的大地,子夜尚未到來,除夕的燈火在寒冷的空氣里飄忽著。

  穿著棉裳的邵小黎躺在雪地里,意識模糊,痛感從骨髓中發散出來,侵吞著意識,雪從衣裳的縫隙湧來,針一般碾過毫無防備的軀體,冷顫感在越漸麻木的身軀中激過去。

  她的胸脯還在微微起伏著,眼眸中的星空卻越來越模糊,她隱約間看到了最閃耀的那顆……那是洛神星么?

  邵小黎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一點力氣也沒了,她多希望這滿地白雪是冥殿里的棉被,躺下就能睡覺。

  一隻手伸了過來。

  短髮模樣的四師姐對她遞出了手。

  邵小黎艱難地給予了回應。

  四師姐將她從雪地里拉起,邵小黎晃晃悠悠許久才站穩。

  「師姐……」邵小黎輕輕喚了一聲。

  「嗯。」四師姐簡單應了一聲。

  邵小黎小聲問:「師姐是不是對我很失望啊。」

  司離問:「為什麼失望?」

  邵小黎道:「師姐陪我練了這麼久,我的實力卻還是這番樣子,挨打不記打……」

  司離想要安慰,卻改不了那平淡的語調:「你做得已經很好了,你的神魂早在第一世的末尾變得薄弱,現在能修到這般境界已經超出了預期。」

  邵小黎抿緊了唇,小巧的靴子踩在雪地里,棉布裙在風中晃著。

  邵小黎輕聲道:「但我對自己很失望啊。」

  司離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這個平日里看著機靈乖巧的小姑娘,在這兩三個月的比試里,哪怕打得渾身麻木不能動彈也沒有求饒過。而她此刻修的是體魄,所以哪怕遍體鱗傷也無法用靈力去修補,只能強忍著等劇痛過去。

  司離不會安慰人,只是問:「要師姐背你嗎?」

  邵小黎看著她腰間的兵器匣,問:「那兵器匣放哪裡?」

  司離想了想,給出了完美的解決方案:「我背你,你背兵器匣。」

  邵小黎看著那大大的兵器匣,喉嚨微緊,拒絕了師姐的好意,「不勞煩師姐了,我自己走就好了。」

  司離扶著她向著兩人的小屋走去。

  邵小黎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里,鵝毛大雪還在不停地飄下。

  邵小黎每次遙望天空的時候,都能感受到深深的孤獨。她最近一直在追尋孤獨,可孤獨沒有給她真正的力量,反而讓無數的負面情緒在心中滋長,她只能靠著痛意將這些壓回去。

  回到木屋裡,邵小黎平躺在床榻上,司離為她簡單地敷藥。

  「今天是除夕。」司離說。

  「嗯。」邵小黎應了一聲。

  「小師弟沒來看你,你傷心么?」司離問。

  「當然傷心啊。」邵小黎咬著牙,忍著痛意,道:「不過師父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今夜殺掉了冥猙,他一定會來看小黎的。」

  司離嗯了一聲。

  木屋的氣氛有些安靜,司離原本是不愛說話的,可她總覺得這個特殊的日子該聊些什麼。

  「對於很多人來說,除夕也是生辰之日。」司離說。

  邵小黎有些疑惑地側過頭,看著四師姐背光的剪影,問:「為什麼呀?」

  司離解釋道:「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生的,比如我……那我們什麼時候長一歲呢?便是除夕夜過後了。所以今天過後,師姐就又大一歲了。」

  邵小黎下頜微點:「這樣子啊……」

  小黎八卦的心又按奈不住地竄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問:「聽說四師姐和五師兄原本是兄妹?」

  司離動作微停,片刻后才道:「我們的魂魄是師尊收集起來,以生命的權柄修復的,能完整修復的收為了內門弟子,無法完整的修復的便生活在大河鎮中,也為不可觀的構造添磚加瓦著。而當時……」

  司離回憶了一會兒,道:「據師尊說,我與五師弟的魂魄是連在一起的,就像是一個雙胞胎的胚胎,而師弟醒的更早一些,所以就當做是兄妹了。」

  邵小黎好奇道:「師姐與師兄前世是情侶么?」

  司離搖了搖頭,道:「不,我們是死敵。師弟前世的妻子是司掌大海的神祇之一,她死在了我與共工的神戰里,最後……說不定是我和他同歸於盡了。」

  邵小黎抿緊了唇,知道自己大過年的又問了不好的問題。

  司離感知到了她的情緒,難得地笑了笑,道:「沒關係的,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們都不再是我們了,糾結前塵往事又有什麼意義呢?不過……當時的我在覺醒記憶后確實有些耿耿於懷,於是拜師時我跪得很快,就成了師姐了。」

  邵小黎艱難地豎起大拇指,道:「師姐可真會變通呀!」

  司離將葯收好,將擰乾了熱水的白布鋪在邵小黎秀美的背上,漂漂亮亮的少女將嘴唇咬得緊緊的,在熱量中感受到了痛意與快感雜糅的知覺,她的雙臂則微微遮擋著身子兩側。

  司離收拾好了葯,重新坐回了邵小黎的床邊。

  司離看著少女窈窕的背影,幫她攏了攏鋪開的黑髮,道:「我覺得現在的小黎很好,比當年的洛神要好。」

  邵小黎道:「師姐都沒有給我講過洛神的故事。」

  司離道:「你要想聽故事,就問師尊去,等師尊修復好了世界,應有很多空閑時間的。」

  邵小黎鼓了鼓腮,並不想去問。

  她看著師姐,道:「對了,師姐,既然你教我的是鞭子,那我什麼時候才可以握鞭子呀?」

  司離道:「當然是等你可以握起鞭子的時候。」

  邵小黎又問:「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握起鞭子呢?」

  司離道:「這是師尊的表述,我只是複述。或許……等你覺得自己可以的時候,你就可以了。」

  這句話顯然是廢話,但邵小黎還是若有所思地點頭了。

  大雪在外面飄著,不結實的門窗支啦支啦地發出聲響,藏在燈罩間的火焰平穩地燃燒,邵小黎躺在堅硬地床板上,順著門的縫隙看雪花飄來飄去,不知在想著什麼。

  「小黎一定會變得很厲害的。」司離生硬而真摯地說。

  「嗯!」邵小黎不再自我否定,勇敢地點頭。

  她從床榻上爬起來,抓起被子遮著胸脯,然後在被子的遮掩下穿起了衣裳。

  司離問:「你做什麼?傷還沒好,別亂動。」

  邵小黎提議道:「今天除夕哎,我們去城裡吧。」

  「城裡?」

  不可觀中清修慣了的司離對此倒沒什麼興趣,但她看著邵小黎閃爍著燈火的眼眸,卻是點了點頭。

  「可我沒有錢。」司離難得地有些窘迫。

  邵小黎認真道:「沒關係的,小黎有錢!」

  司離有些好奇:「小黎哪來的錢?」

  邵小黎道:「因為我以前的差事很掙錢呀……」

  「小黎以前是做什麼的?」

  「嗯……女王。」邵小黎勉強端起了些自己做女王時的架子,表明自己是有職業素養的:「是我勤政賺來的,不是中飽私囊!」

  司離聞言,倒是展顏一笑,道:「那師姐不就成國師了嗎?」

  邵小黎看著司離冷冰冰臉上泛起的笑容,怔了一會兒。

  司離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問:「我的笑很假么?我……我和師尊學的。」

  邵小黎連忙搖頭,道:「師姐是青出於藍而寒於水!」

  ……

  北國最繁榮的城市是靠近洛河渡口的,那是北國與中土的交接處,停了許多商船。

  邵小黎與司離來到了城市裡。

  街面上的雪掃過一遍了,大都堆在兩邊,房屋與街道的橫截面是清晰的,迎著天空的那面確實清一色的雪白。

  兩位少女的小靴子踩過了細雪的平面,小巧的鞋印延伸進了萬家燈火里。

  邵小黎一邊與師姐說著寧家大院的故事,說著時而聰明時而又傻傻的陸嫁嫁,說著明明很厲害卻又經常被迫害的司命姐姐,說著自己視為一生之敵的寧小齡,也說著看上去隨隨和和形容平淡,實則道心堅定的寧長久。

  邵小黎希望用這些小故事與師姐換其他師兄姐的八卦。

  但司離看上去比嫁嫁更傻,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

  邵小黎表示理解,畢竟在她的眼中,大師姐的形象是為人低調不愛慕虛榮……

  大師姐……

  提起大師姐,邵小黎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

  兩人在下雪的街道上逛著,走馬觀燈似地看著他們的表演,邵小黎為師姐買了一些小的裝飾品,司離表示不喜歡這些,只收下了可以墜在劍上的流蘇。

  街道的轉角處,兩人停下了腳步,不約而同地眺望起了星星。

  繁華的城市與天上的星星融入一幅畫卷里,總會有別開生面的美感。

  北國中也有修道子弟,有兩位看上去頗為英俊的白衣弟子望見了仰望星空的她們,他們自認為修道者的身份是高貴的,於是假裝不經意地討論劍法,然後祭出飛劍,在她們的上空飛來飛去,希望吸引她們的注意和崇拜。

  司離看向邵小黎,問:「這是在耍雜技嗎?」

  邵小黎猶豫道:「好像不是。」

  司離便果斷抬手,空中的兩柄劍隨著她的動作瞬間碎成了上萬截。

  不遠處的兩個弟子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司離看向他們,問:「要賠么?」

  兩個弟子只覺得撞見了鬼,落荒而逃。

  小小的插曲后,邵小黎挽著司離的手,邀她一同去樓里看戲。

  「看戲有什麼意思?」司離對此不解,道:「看他們在上面哭哭啼啼地背話本嗎?」

  邵小黎笑著說:「放心啦,今天過年唉,怎麼可能會演哭哭啼啼的話本呢?故事一定是好的結局的,放心好了!」

  司離道:「結局好不好都是假的,有什麼意思呀?」

  邵小黎勉強解釋道:「戲里是別人的人生,我們去看別人的人生,對於自己興許會有什麼啟發。」

  司離便也勉強答應了。

  走上了樓,樓里已擠滿了人,兩人用靈力遮蔽了身影,一同坐在房樑上,眺望戲台。

  戲已經開場一會兒了,但她們還是能看懂前因後果的。

  今夜這場戲確實是一個美好的故事。

  講的大致是一個落魄書生進京趕考,但因為官場的黑幕被人換了卷子,不幸落榜,求訴無門,又被京城的小混混欺負,丟光了盤纏,他想要在一個破廟自殺的時候,破廟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子,女子救下了他。

  那個女子生得端莊漂亮,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她安慰著書生,又借著神仙手段降夢於那些舞弊的大官,讓他們夜夜驚憂,最後不得不根據夢的指示將那書生召回,另尋渠道提拔,許了官職。

  書生很高興,要與她成親,她說要先見過他的父母,於是他連忙帶著女子一同回鄉,鄉里大旱,稻田都枯死了,整個村莊都在挨餓,女子便去找了龍王讓他行雲布雨,田裡收成不好,女子又去找了穀神降下祥瑞,有大山擋住了村子,女子便讓他閉上眼,然後自己以力拔山兮氣蓋世地將山嶽搬走,待到書生睜眼,她便又是小家碧玉的模樣。

  後來書生問她,她是不是妖怪變的,女子也問,如果自己是妖怪變的,他還會不會與她成親,書生點頭說,你救了我,救了我的村子,你慈悲為懷,無論是什麼變的,都是他心中真正的神仙。

  於是女子也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原來她是玉帝陛下的女兒之一。一切皆大歡喜,兩人就這樣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等到戲演完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子夜了。

  人們散場時大都是帶著笑容的,或許許多人今夜的夢裡,也會出現一位仙女。

  邵小黎看著司離,發現司離臉上並無什麼表情,她好奇道:「師姐怎麼了?是故事太俗套了嗎?這本來就是逗人歡樂的,不需要多麼嚴謹。」

  司離輕聲道:「故事明明沒有結束啊,為什麼他們都走了?」

  邵小黎問:「怎麼沒有結束……都結束了啊。」

  司離道:「真正的結局難道不是書生夢醒,然後吊死在廟裡嗎?」

  看著師姐寧靜水靈的眼眸,邵小黎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涼意,她問:「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這只是書生的一場夢啊……」司離緩緩道:「你看,那位神仙女子是玉帝的女兒,她面對乾旱可以找到龍王,面對收成差的稻田可以找到穀神,面對大山可以將大山搬走……可她面對腐敗的官員時,卻只能用託夢恐嚇的把戲,哪有這樣的神仙呢?」

  邵小黎默默地聽著,眸光閃動。

  司離坐在房樑上,晃著雙腿,輕輕嘆息道:「那個書生在臨死的時候還存有一線希望,希望有個仙女能救他一把,可哪有仙女會去救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書生見識到了京城官員的腐敗,那是一個盤根錯節的龐然大物,他無力對抗,也想不到辦法對抗,於是哪怕是他想象的可以搬山倒海的仙女,在面對醜惡的人時也這般無力。」

  邵小黎順著她的話語想著,覺得她說的是對的,眼前演繹的一切似只是一場幻夢,夢醒后依舊是風雪破廟,次日有人打開廟門,便能見到一具掛在房樑上的書生的屍體。

  「原來是這樣啊……」邵小黎輕聲說。

  司離掩唇,問:「我是不是破壞氣氛了?」

  「沒有的。」邵小黎強顏歡笑道:「師尊說,我們要擁抱真實嘛。」

  司離看著她的臉,道:「你的笑……是和師尊學的嗎?」

  邵小黎臉上的笑容凝結了,惱道:「怎麼師姐也不尊重師尊呀!」

  司離更無辜了,小聲辯解道:「我……我沒有啊。」

  邵小黎看著她有些窘迫的樣子,道:「好了,師姐。嗯……師姐生辰快樂呀。」

  司離抬起頭,看著少女嬌俏的臉,也道:「師妹除夕快樂。」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回到了街道上。

  時間越來越接近子夜。

  她們在街道上走著,邵小黎忽然問:「師姐,你現在有辦法聯繫到師尊嗎?」

  司離搖了搖頭,道:「師尊在觀測世界,神念不受干擾,除非小師弟那樣的大羈絆者,否則無法在人間與師尊交流的。」

  「這樣啊……」邵小黎應道。

  「怎麼了?為何忽然問這個。」司離問。

  邵小黎搖頭,「沒什麼啊。」

  司離不信,道:「小黎,你看上去怎麼愁眉苦臉的?」

  邵小黎摸了摸臉頰,問:「有么?」

  司離道:「雖然你沒有表現出來,但我能感受到的。」

  邵小黎猶豫了會,還是如實說道:「我一直在想剛剛看的戲。」

  司離有些內疚:「那個結局是我自己臆想的,寫戲本的人或許不是這個意思的,小黎不必為一場戲太過哀傷。」

  邵小黎腳步微停,輕輕搖首,道:「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我們會不會也是戲本中的人物呢。」

  司離駐足,蹙眉道:「小黎,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邵小黎卻仰起頭,看著星空,順著自己的話頭將心事涓涓地說出了:

  「如果我們是戲本里的人物,那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在慢慢走向消亡……每一個轟轟烈烈的節點都是對於我們的消耗。我們在話本的推進中一點點崩解。就像那個書生,無論他是與仙女成親了,還是吊死在破廟裡了,其實都沒有什麼差別。戲台下的人們為美好的結尾而歡欣,為悲傷的結尾而落淚,人們哭過笑過後還有自己的生活,但戲本卻永遠沒有下一頁了。故事會永遠停在看似圓滿的那個地方,其中的角色卻再沒有了未來。沒有未來是最大的悲劇。」

  司離看著邵小黎寧靜的眼眸,星空在她眼裡變得扁平,像是一個個漩渦。

  「可我們不是戲本的人物呀,我們還有很長的未來。」司離這樣說。

  「嗯……只是我喜歡把自己想象成故事裡的人。」邵小黎低下頭,不再仰望星空,她看著裙擺間時不時冒尖的靴子,輕聲說:「如果我是故事裡的人,那麼哪怕我們打敗了暗主大魔王,最後依舊會歸於平淡的吧……歸於平淡就是對於故事與角色最終的消亡啊。」

  「平淡……也很好啊。」司離不知該怎麼勸慰。

  邵小黎卻搖頭道:「可比之雪瓷嫁嫁襄兒姐姐她們,我太平凡了呀。如果人生真的是故事的話,那我或許只能找一個轟轟烈烈的節點作為墳墓,這樣才能顯得稍稍不平凡一點。」

  司離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問:「小黎,你是不是瞞著師姐什麼?」

  話音已落,時間來到了子時。

  邵小黎閉上眼,神念連接著洛河,感知著遙遠的北冥,終於將猜想坐實了。

  她輕輕點頭,道:「我感知到冥猙的存在了。」

  司離瞳孔微縮:「在哪裡?」

  「在北冥。」邵小黎說道:「敵人在海里!」

  「海里……」司離知道冥猙喜歡高山,但她這才後知後覺……原來世間最高的山,早已沉入了海底!*

  她們相當於是被困在北國了,無論是去不可觀找師尊,還是去找寧長久,都至少要一天的時間,什麼都來不及做了。

  邵小黎閉上眼,讀取著洛河傳遞的信息,道:「我還能感受到冥猙的權柄……」

  「什麼?」司離問。

  「災難!」邵小黎回答:「它要發動災難。」

  難字的尾音里,大地開始震顫。

  邵小黎望向了遠方,很可惜,她是在臨近子夜,神國即將開啟時才有的預感,來不及傳達給任何人。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

  前一世的結尾,她立在魔神的屍骸上,拄著戰刀,殺紅了洛河之水,直到面對著夕陽死去時,亦沒有等到他來。

  這一世,相似的場景似乎又要發生了……

  自己能等到他來嗎?還是說歷史要再一次重演呢?

  邵小黎沒有一丁點信心。

  但浪潮即將升起,那是屬於她的轟轟烈烈的節點,亦有可能是埋葬她的墳墓,總是那是可以預見的、不可逆的未來了。

  「師姐!」邵小黎看向司離,說道:「我擁有洛河的權柄,說不定可以拖住災難!」

  司離也回過了神,她絕不是喜歡廢話的人,她一招手,兵器匣從遠處飛來,十八般武器有條不紊地插於其間。

  她看著邵小黎,道:「那走吧,我們去救世。」

  「好,我們去救世!」邵小黎捏緊了拳。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大街上,向著北冥的方向狂掠過去,路過她們的木屋時,邵小黎身影停了停,她拐入屋中,以極快的速度換了一身她許久未穿的紅裙。

  紅裙在白雪中艷麗招展。

  ……

  ……

  (*:第一次提到是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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