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大惡人與壞女人
客棧內寂靜片刻,晚風推著木門,磨迸出短促的聲音,生冷地傳到客棧老闆的耳朵里,他話語說到一半,便生出了如鯁在喉之感,他微一眩暈,視線狠狠地晃了晃。
寧長久轉過身,輕輕安慰了司命一句,女子神色不變,店內的氣氛卻緩和了些。
掌柜的回過神,只當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他定了定神,沉著皺巴巴的眼皮,看著他們,等待著結果。
他在這裡開了許多年的店了,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他不懂修行,也沒有讀心的神通,但他一下就能聽出,這對男女的關係並不一般,絕不是他們口中說的,路上偶遇的同道之人。
這對男女一路至此,衣裳無瑕,骨秀神清,想來也是貴家的公子小姐,是門當戶對的,只是鬧了些矛盾。
寧長久聚音成線,問道:「神官大人,您看怎麼辦?」
司命冷冷道:「什麼怎麼辦?你難道還想與我同住一間屋子,少痴心妄想。」
寧長久道:「那我們住低一層的?」
司命道:「你是在羞辱我?」
「……」寧長久道:「司命姑娘意欲何為?」
司命道:「這個城裡也不是只有這一家店了。」
寧長久道:「那好,我們再去看看。」
在掌柜疑惑的注視里,兩人轉身離去。
城中並不缺少客棧,此處雖然偏僻,卻也連通一些商道,常有俠客商人匯聚。
司命走在前方,目光淡然,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心思,我可不是那些心思單純的小姑娘。」
寧長久也笑道:「神官大人冤枉了,這不過是巧合罷了,既然你不同意,我當然是尊敬你的。」
「少裝模作樣了。」司命冷笑著回應,半點不信。
因為街上已無行人的緣故,司命隨著她輕緩的腳步漸露真容,傾世的容顏將夜色點亮,風中長發如皎皎流瀉的光,長袍則是無盡的夜。
她雙手負后,漠然地走著,便真如夜空在上了。
寧長久與她慢慢地走著,於夜風輕拂間走過了或寂靜或繁華的街道。
「這家店怎麼樣?」寧長久問。
「客棧的門牌都腐朽了,能怎麼樣?」司命不屑道。
兩人繼續走。
「那這家呢?」寧長久停在一家精巧典雅的店前,出聲詢問:「合神官大人心意么?」
司命駐足看了一會兒,幽紅的燈籠下,青蘿細細地爬著,屋檐低垂,光細細地透來,帶著暖色,給人以溫馨之感。司命本想進去,可抬眼便瞥見了『長寧酒樓』四字,她眉頭一蹙,心想這幾個字倒過來不就是寧長久樓么!
她哪能同意,冷冷道:「換一家。」
寧長久無奈,只得陪她繼續走。
「這家呢?」寧長久道。
「裝潢太舊。」
「這家呢?」
「這家的天字廂房恐怕還不如最開始的地字型大小房。」
「……」
寧長久與她緩緩走著:「這家倒是滿足你的所有條件。」
司命深吸了一口氣,道:「寧長久,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別當我不認識青樓!」
「……」寧長久解釋道:「我和襄兒倒是住過的,環境宜人。」
司命道:「你再敢廢話,我就把你賣給青樓!」
寧長久笑了笑,與她繼續走。
整個城繞了一圈,耗費了一整個時辰,也未能找到合司命的客棧。
兩人走在空寂的街道上。
「來此凡塵,可真是委屈神官大人了。」寧長久嘆息道。
司命道:「少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與我同行是你三生有幸。」
寧長久撇了撇嘴,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肘和大腿,道:「神官大人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如何是好?」
司命冷哼不答。
兩人走著走著,街燈漸漸淡去,眼前的街道一片黑暗,屋檐破舊而沉重地隱在夜色里,透不出半點生氣。
「前面是一片荒宅了。」寧長久停下了腳步,道:「這種荒山野城總有這樣的地方,也就是民間所稱的鬼宅,空了許多年了,前面也不會有店了。回去吧。」
司命道:「回去做什麼?」
寧長久苦笑道:「神官大人總不能屈居於此吧,雖說我們不懼鬧鬼,但那些宅子里想必早已蛛網生塵了,若要住人,光是打掃就得打掃一夜。」
「那不是正好么?」司命忽然轉過頭,清冷的臉頰上浮現出清媚的笑意,她指著那些毗連的荒宅,道:「你今夜就住那裡吧。」
「嗯?」寧長久困惑:「你這般喜歡自討苦吃?」
司命微笑道:「我可不住這裡。最初那家店,天字型大小房不是還有一間么?你留下,我回去,我們早晨會合,哦……對了,房錢給我。」
寧長久看著司命攤開的手和得意的臉,沉默片刻,也笑了起來。
司命蹙眉問道:「你笑什麼?」
寧長久雙手攏袖,抬起頭,目光柔和地看著司命的容顏。
他這般溫和的目光卻看得司命微微犯怵,只聽寧長久笑了一會兒,然後容顏漸漸冷峻,他慢悠悠道:「神官大人,你總是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呀。」
司命心中一凜,道:「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
寧長久一把抓住了她攤開的手,捏緊手腕,向著荒宅走去。
司命眉目一厲,話語帶著怒意:「寧長久!你休要放肆!」
寧長久神念一動,司命低哼一聲,雙膝內屈,玉立的身姿忽地一彎,向前傾去。
寧長久再動念,這位不可一世的神官大人便雙膝觸地,單薄的香肩收窄,微弓的玉背顫慄不止了,只好以掌掩唇,防止發出什麼聲音。
「司命姑娘,當日斷界城,我們所訂立了,可是主奴之約啊,時間久了,是不是記不清了?」寧長久撫摸著她滿頭的銀髮,輕聲說著,然後抄起她的腿彎,將其輕而易舉的抱起,走向了荒宅。
……
掌柜的打算掩門的時候,卻見一個多時辰前離去的男女回來了。
男子神色依舊,女子……低著頭,抿著唇,一言不發,氣質雖清冷依舊,看著卻是溫和了許多。
掌柜的連忙道:「對了,公子,說來也巧,剛剛一位客人家中有急事,便將房間退了,方才我已去收拾妥當。房間空出了兩間,倒是兩全其美,兩位也不必爭執了。」
寧長久看著身後低眉垂首的司命,對掌柜的微笑道:「不必了,一間房就夠了。」
司命抬起頭,嘴唇緊咬,似是不服,卻不敢作聲。
寧長久問道:「不同意么?」
司命袖間的拳頭捏緊,道:「隨你。」
掌柜看得莫名其妙,然後立刻明白,一定是小情侶之間鬧矛盾了,先前這位公子應是出去『振夫綱』了,將這位貴家小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寧長久領了帶牌的鑰匙,帶著司命緩緩登樓。
來到房間中,點了燭火,司命一言不發地立在燭光照不到的陰暗裡,冷冰冰地看著收拾床鋪的寧長久,道:「你百般折辱於我,早晚會付出代價的!」
寧長久道:「你若稍稍尊重我些,何至於此?」
司命道:「你這個白眼狼,恩將仇報,我為何要尊重你的意見?」
寧長久道:「若我真要恩將仇報,我此刻便奪了你的處子之身,讓你再做不成神女,而不是施一些不痛不癢的懲罰。」
「你敢!」司命目光驟厲。
寧長久看著她幾欲殺人的眼神,愈發覺得勞累,心想你若是真的這般硬氣,方才也別可憐兮兮地和我認錯求饒,連呼不敢再犯啊。
寧長久燒好了水,傾入盆中,用靈力加速冷卻,溫度適宜之後,他將其端到司命面前,然後捉起她的手,放入水盆之中。
接著,他將司命扶坐在椅子上,取過木梳。
木齒滑入水一般的秀髮。
司命面無表情,也不順從也不反抗,任由對方做著這些。
為女子洗過手,梳過發,寧長久替她理了理衣裳,道:「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司命道:「你自己趕吧,我不想去了。」
寧長久道:「司姑娘在荒宅的時候是怎麼答應的?」
「你……」司命臉頰微紅,她銀牙緊咬,俏臉兇巴巴地宛若護食的小獸:「哼,你這惡人,早晚會遭報應的。」
寧長久收拾好了床鋪,道:「先睡吧,夢裡就可以千刀萬剮我了。」
司命道:「睡?陸嫁嫁不在身邊,就覬覦起我來了?哼,你這性情,怎麼不去合歡宗當宗主啊。」
寧長久隨口道:「此間事未了,抽不開身。」
「???」司命微怔,道:「真不要臉!」
寧長久道:「難不成我還要給你講故事,你才願意睡?」
司命道:「你當我是陸嫁嫁那傻姑娘?隨便哄兩句就好了?」
寧長久笑道:「嫁嫁可比你乖多了。」
乖?這詞讓司命更為氣惱,她默默起身,捲起了半床被子,鋪在了地上,譏諷道:「你是主,我是奴,我哪裡配與你同睡,就不叨擾主人了。」
說著,司命平躺在地上,姿勢僵硬地睡了過去。
寧長久坐在床沿,扶著額頭,看著銀髮鋪開的女子,想著接下來的路途,越來越懷念陸嫁嫁起來。
他仰起頭,看著窗外天上的月。
今夜恰是月圓之夜。
月光如銀。浮動的夜雲好似霧靄,月光穿梭其間,時遮時現。它是如此地熟悉,高懸了數千年,始終只以一面對照人間,一覽無遺地演繹圓缺。
師尊……
是在月亮的背面么?
寧長久默默地想著。
清晨,司命從榻上醒來,她昨日御劍一整天,又和寧長久勾心鬥角拌嘴,身心俱疲,昨夜竟真的沉沉睡去了,而且……竟睡得很踏實。
司命睜著惺忪的睡眼,無法接受這一點,她生了一會兒悶氣,然後忽地發現,自己身軀所在之處很是柔軟。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到了床上,被子嚴嚴實實地蓋著她。
「虛情假意。」司命心中斷定。
我才不會領情……昨夜,以及過去之辱,今後必定報復!
司命想象了一會兒自己重新高座神座之上,那時,時間的長河流經身前,高懸的日晷書光華燦爛,金色的鳥雀結隊飛過。長階之下,寧長久被綁在一個金色的十字架上,對著自己稱臣……
司命唇角輕挑,隨後立刻壓下,她蹙眉想著:「活了數千年,怎這般幼稚?雪瓷……你到底是怎麼了?」
司命起床的時候,寧長久已煮好了粥,邀她一起吃。
司命喝過了粥,輕拭唇角,道:「嗯,做得還不錯。」
寧長久笑道:「能得到神官大人一句誇獎,可真是難得。」
司命看著這個人面獸心的少年,淡淡笑著,道:「客套話罷了,你們凡人事事需親力親為,回得多一些,不足為奇。」
寧長久看了一眼床榻,問:「這就是你將被子疊成這樣的理由?」
司命問:「疊得不像豆腐么?」
寧長久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抽她屁股的衝動,默默地將被子重新疊好。
司命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寧長久收拾好了床榻,問道:「要沐浴之後再走么?」
司命淡淡道:「不必,我用不慣城中的水,除了九天之上的聖瀑外,人間地層之下滲出的幽靜泉水,我也勉強可以接受一些。」
「哦……」
寧長久懶得和她說話了,他愈發感受到陸嫁嫁的體貼善良,司命這般刁鑽的女人,她竟能與她和諧相處數月,嗯……這樣子的女子,讓她在神位上孤寂許是最好的選擇了,反正……誰娶了誰倒霉!
人間本就有言,旅途是讓一對恩愛情侶走向貌合神離的必經之路。
這只是第一日,在古靈宗尚且融洽的兩人便想看兩厭了。
司命想著後面與這大惡人同行的路途,很是心煩意亂。
寧長久想著日後照顧這壞女人的情形,同樣心力交瘁。
司命無聲地坐在鏡前,袖手以待。
寧長久為她梳完了發。
司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從腰間解下了狐妖面具,覆在臉上。
昨夜被教訓了一頓,司命雖收斂了許多,卻依舊難改那份高高在上的氣質,她緩緩起身,道:「休憩得差不多了,走吧,我送你上路!」
寧長久聽著這帶有怨念的話語,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兩人一同走下階梯,耳畔忽有議論聲傳來。
「聽說昨夜荒宅那鬧鬼了……」
「鬧什麼鬼?」
「好像裡面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也不知是哪一戶,據說聽著像女人扇耳光。」
「啊……難道是兩個女鬼在纏鬥?」
「這哪裡知道,反正那裡邪乎,還是離遠些好。」
司命聽著這些話語,默默地堵上了耳朵,
寧長久看著她的神情,很是快意。
兩人在掌柜的微笑告別中離開了這家客棧。
出門之後,司命心中忽動,她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這家客棧的牌匾。
「大同客棧?」司命輕輕點頭:「恩,天下大同,一家野嶺荒城的小店,竟有這般格局,倒是可圈可點,也不枉我住了一夜。」
寧長久道:「或許只是掌柜的叫大同。」
「……」司命深吸了一口氣,在識海的賬本上又記了他一筆。
哼,現在任你猖狂,以後有你哭的時候……到時候順便株連了你的師門,讓你們全宗一道受罰,感受本座的神袍之下顫慄!
寧長久打斷了她的思緒:「神官大人馭劍吧。」
「嗯……」司命不情願地走上前,畫出了一道虛劍,輕身踏上,面無表情道:「自己上來。」
寧長久躍上劍尾。
劍虹拔地而起,巨木震顫,林鳥齊飛,司命原本心中有氣,想刻意將劍馭得顛簸些,不曾想寧長久為了穩住身子,直接箍住了自己的腰肢,她頗為無奈,只好重新平穩馭劍。
兩人在劍上依舊沒有閑著,一邊聊著一些神明的八卦往事,順便再以一些丟臉的古神進行一番指桑罵魁的鬥嘴,譬如因橫行霸道,太過囂張,被聖明後人斬去雙足,並留下『六跪二螯』讖言的帝王神蟹,譬如因勾引神祇不得,被變為醜陋妖婦的北冥九頭海蛟……
這一次,司命靠著學識的淵博嗆得寧長久說不出話,搬回了一程。
劍虹掠入深山老林,司命在一處瀑布幽潭之時停下身影,垂落數道神明難窺的簾幕,除衣沐浴。
寧長久足足靜候了一個時辰,司命才合上衣衫慢悠悠地走出。
她的長發未用劍火蒸干,尚自濕漉漉地垂著,眉目之間意帶著空山新雨般的清涼之意,更有水珠自頸后滑落,墜入衣裳深處,惹人遐想。
寧長久不得不承認,這壞女人擁有的皮囊清艷得足以傾倒寰宇。出浴之後,清冷的水霧更在這嬌軀襯得迷濛,微敞的黑袍下,清晰可見的鎖骨玲瓏纖細。
司命眼眸彎如新月,笑看著他,道:「怎麼了?為何這副神情?你若敢動什麼瞎心思,我可都會告訴陸嫁嫁的。」
寧長久吐了口氣,強穩道心。愈發覺得自己像個聖人。
他冷淡道:「過去你不是穿得比誰都多麼?此刻怎這般清涼了?」
司命楚楚可憐道:「還不是為主人所迫?主人……半點不憐惜妾身。」
寧長久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眼皮微跳。哪怕此刻司命的風情萬種是佯作的,他亦不敢與之對視,只好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既然洗好了,就繼續送我上路吧。」
司命從挑逗他中尋到了些久違的樂趣,她一邊系著衣帶,一邊輕輕福下身子,嗓音柔媚道:「知道了,我會恭送主人的。」
寧長久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生無可戀地閉著眼。
這場旅途還在艱難地進行著。
司命立在前方,濕漉漉的長發粘濡在寧長久的臉上,被風一點點吹乾。
寧長久靜若石佛。
時間過了半日。
司命馭劍的身影忽然便緩。
「怎麼了?」寧長久問。
司命鼻翼微翕,目光落至下方的蒼莽群山,道:「有妖氣。」
「妖?」寧長久疑惑:「萬妖城要到了么?」
司命道:「我可沒有日行十萬里的本事。」
寧長久道:「深山老林藏著大妖,想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司命靜思片刻,她看到了一條若有若無的線,靈犀稍動,忽然道:「去看看吧。」
說著,司命馭劍而下,落入了妖氣最盛之處。
寧長久從劍上輕輕跳下。
這是一片無人踏足的原始荒野,腐葉成堆的密林里,巨木參天,其上苔蘚濕滑,爬著拇指大小的蟻,昏暗的林間,玫紅色的光線從葉隙間落下,光束細長而分明。
司命足尖輕點落葉。
其下蟲蠍百足盡數退避。
寧長久與她順著妖氣瀰漫的林間,向著深處走去。
司命道:「這妖氣是新的。」
「新的?」寧長久疑惑,問道:「你的意思是,這頭大妖剛醒?」
司命頷首,道:「它的氣息不同尋常。」
寧長久立刻謹慎了起來。能被司命稱作不同尋常的,想來是一頭凶神惡煞的老妖精。
過了這片林子,是一方積水的池塘,塘邊草木茂盛,水中亦漂滿了藻類和水草,其間游魚穿梭,露出的水面明亮如鏡,斷續倒影著上方的樹影,幽綠之色如被鍍銀的鏡面容納了,呈現的樹影亦是安靜的。
池塘邊,兩頭幼鹿還在結伴喝水,司命與寧長久到來之後,幼鹿才受驚而走。
寧長久望向了池塘的中心。
那裡的浮萍上,安靜地趴著一隻普普通通的紅頭烏龜。
它看著上方篩落的陽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寧長久問:「大妖何在?」
司命指了指那隻普普通通的烏龜,道:「就是它。」
烏龜垂下了腦袋,盯著他們,問道:「你們是來找我的?」
它像是經過了漫長的沉睡,說話的聲音很慢。
司命道:「只是路過,偶見妖氣便來看看,無意打擾。」
烏龜看著他們,問道:「過去多少年了啊……」
「什麼多少年?」寧長久問。
烏龜道:「神戰。」
寧長久問:「五百年前那場神戰?」
烏龜想了想,道:「哦,原來過去五百年了啊。」
「……」司命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覺得烏龜都比寧長久聰明。
司命問道:「你是那場神戰中存活下來的大妖?」
烏龜目光獃滯地看著上空,緩緩道:「是啊……」
司命道:「能活至今日,真是不易。」
烏龜緩緩出神,回憶道:「彼時神威高坐,降滔天之怒,掀落九霄洪水,化此地為海,欲淹摧妖軍。我乃北海靈龜,修道千年,自命陸地之雨師,入神戰之後,卻未斬落太多功績,心中有很。此災降臨之時,聖人識得我不凡,贈我靈器,命我以身鎮滄海,這一鎮……便五百年了啊。」
他看著廣袤的山林,話語遲緩,聽不出哀傷與否,唯有滄海化桑田的緬懷感。
寧長久與司命對視了一眼。
靈龜看著他們,道:「聖人……還活著嗎?」
寧長久道:「將死。」
靈龜輕輕點頭,似有預料,道:「神戰……還是敗了啊。」
寧長久道:「節哀。」
「你不該為我節哀,該為天下人節哀。」靈龜趴在積蓄著露水的萍上,看著兩者,聲音愈發蒼老:「聖人將定海之靈物交予我,說戰後自會取回,再予我功勛。不曾想……此物轉眼將成遺物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