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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你竟是這樣的師兄

  「我是煉獄之主,是殘國之孤,是黑暗之海的主宰者,是九幽冥府的掌舵人……你知道你在對我做什麼么?你這是瀆神!褻瀆神明者,終將墮入地獄的更深處,形銷骨立,淪入永劫!」

  少女被金色的修羅壓在王座上,她的怒吼聲在冥殿中回蕩著,身後的巨大的白骨也蠕動起了身軀。

  它感受到了少女的怒意,張開了布滿鉤狀銳齒的錐形巨口,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修羅抬起頭,金剛怒目,與其對視,同樣發出了獅子般的低吼。

  修羅可怖,骨蛇亦是猙獰。

  「如果瀆神者會遭天譴而死,那麼如今十二尊神座上坐著的,早就該遭到天道的反噬了。」寧長久淡淡地開口。

  修羅死死壓制著她。

  少女每溢出一縷幽冥之息,都會被修羅無情地伸出大手,直接掐滅,打散。

  少女神色掙扎著,她在思考著要不要調動整座幽冥地府的力量進行反抗……畢竟她的大腦中除了逃出生天的辦法,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絕世隱秘。

  這些隱秘要是被侵犯,她真的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個膽敢瀆神的少年殺死的。

  但探知她內心深處的隱秘,確實是寧長久的目的之一。

  這個少女自稱冥君二世,不管真假,她都是得到了冥君的遠古傳承,坐上了這幽冥王座的人。她腦海中應是傳承了不少有關太初神祇的隱秘往事。

  她就像是一本活著的史書。

  其中翻閱而見的往事可以與洛書中的所見所聞互補,讓他更看清這個世界的真實。

  魚王臉紅心跳地盯著那裡,聽著白骨羽蛇和金身修羅對峙發出的怒吼,想著自己活了上千年,也算是見過許多大場面的,敢於殺神的見了不少,但這……確實是第一次見。

  它看了一眼旁邊的寧小齡,很有責任心地想著小齡可還是個孩子,她要是醒了得把她再敲暈過去,不能讓她看到這樣的畫面。

  「你……放手……」少女漆黑的瞳孔里被金光滲透,她的話語艱難了些。

  寧長久一言不發。

  他眉心裂開的金紋宛若天眼,已然照入她的識海,開始搜尋有用的訊息。

  一幅幅畫面進入眼中。

  「我是冥君的女兒,還是我就是冥君本身呢?如果是前者,那我不就是孤兒了?如果是後者,那我……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唉,好煩呀。」

  識海中,一個由冥府創造出的少女,抱著膝蓋握在王座里,苦思冥想著自己的來歷。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唉……不過沒關係,殿里還有很多書,看完我應該就能明白很多事情!」

  「不識字……」

  「沒事,可以慢慢學,時間有的是!」

  「衣服穿什麼好呢?白色的好像很漂亮,但是黑色的更搭一點……唉,反正也沒人看見,穿什麼不一樣呢?怎麼還有男裝……男裝……嗯,我肯定是冥君的女兒。我無法接受上輩子穿過這麼丑的衣服!」

  少女坐在一面幾乎充斥了整個牆壁的鏡子前,將男裝布料拆下,改造成漂亮的裙子。雪白的小腿邊儘是碎的布料。

  「好孤單呀。」

  「一天的記數太短了,距離末日還有五十四萬天……五十四萬……嗯,把一百天算作一天,這樣距離末日到來就只有五千四百天了!」

  「還是好長……」

  「末日快點來吧。」

  少女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前,支著下巴,孤獨地望著想象力都無法延伸至的邊緣。

  「不行,不能這樣頹喪了,我要理解這些文字,然後開始讀書!嗯……明天開始。」

  一百天後……

  「今天心情不好,明天開始。」

  石碑又翻過了一天。

  她不知道這個末日的倒計石碑是誰定下的,遙遙無期的日子有什麼好預告的呢?這般無聊。

  真是個無聊的世界。

  好孤單啊……誰來陪我玩……

  「末日與朋友,到底哪個先到來呢?」

  她拿起筆,用她初初領悟了些的文字,在地上寫下了這句話。

  她盯著看了許久,心生讚歎。想著自己前一世不愧是詩人,且這一世青出於藍。

  「唉,太無聊了,給自己捏一個夫君吧!」少女感慨著自己的想法的聰慧。

  她用幽冥的魂魄開始捏人。

  捏著捏著,她沉默了下來。

  男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啊?

  她如揉麵糰般揉著魂魄,捏了一張臉,來到脖頸之下以後,無從下手。她剝去了衣裳,來到了大鏡子面前,打量了自己許久,最後以自己為參照,捏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她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畢竟她的夫君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而她,正是她已知的最好看的,照著自己捏總沒錯的!

  她越看越滿意,甚至有量產的衝動。

  彼時,沉寂已久的黑暗之海終於復甦,無數的靈魂投入了這片孤寂的國里。

  那一日的場景始終在腦海里烙印著——陸地的上空是黑色的海,海水破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洞,像是書中所說的,名為『暴雨』的詞終於展露了它的真容,魂魄是漆黑的魚群,從天與海中墜落了下來,浩瀚而壯闊。它們不知從何而來,像是無根之水洗刷在地面上,用死亡的絕望給孤寂的冥國帶來了可悲的生氣。

  她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子民。

  ……

  寧長久翻閱著她識海中的畫面。

  數千年的時間浮光掠影。

  那場黑色暴雨之後,冥國的胎靈之井重新受到了滋養,開始孕育本土的生靈。

  少女又是高興又是畏懼。

  她從一些羸弱的外來魂魄里,得知了外面世界的樣子。

  她開始有了期待。

  她坐鎮冥府,自稱冥君,開始了對於自己國家的統治——那是她最憂心忡忡的一段日子。

  少女近千年不知修鍊為何物,只有一些與生俱來的神通。

  她白天用這些神通唬住那些幽靈亡魂,晚上前所未有地刻苦修鍊,慢慢變得厲害。

  在寧長久到來之前,少女一度覺得自己已經非常厲害了,甚至想,若是當年冥君有自己這麼厲害,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下場。

  今天她才知道……只是冥國殘破,所以孕育出的魂靈也太過弱小,她又有冥府力量的加持,故而襯托出了個天下無敵。

  直到今天,在和諧而溫馨的冥府里,她終於遭受了這個外鄉人的毒打。

  少女纖細的雙手好似一擰就會斷裂,她身軀羽蛇般掙扎著。那雙被金光污染的黑色瞳孔盯著眼前的少年,羞憤而惱怒之餘……嗯,長得還挺好看的……不對!我在想什麼啊!

  少女悲從中來,她知道,寧長久只要翻過了這些浮於表面的記憶,就會看到窺探到深處的秘密。

  「你要是再敢往下看……」她艱難開口:「我絕不會放過你!」

  寧長久看著她孤寂的一生,不由想起了前世清靜寡淡的修道歲月,神思恍惚。

  少女忽然的威脅拉回了一些他的思緒,他從茫然中回神,意識到自己或許很快就要觸及到她隱藏的真實秘密了。

  少女的意識是一片海。

  他的瞳孔是掠過海面的金烏。

  幽邃的海水中,一幕幕場景鱗次櫛比地被照亮。

  「人不可能想象出沒有邊界的世界,所以用於想象的精神是有邊界的么?如果精神的世界有邊界,那我要怎麼樣才能越過去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思考的東西也越來越深刻。

  冥國之下魂魄穿流不歇,於是她高座冥殿的身影愈發顯得孤單。

  「這個記數……不太對了。」少女看著石碑,運用自己的許可權將一百重新變回了一,石碑上的記數單位改變了,時間的計量瞬間膨脹。

  距離末日到來還有十八萬天。

  「末日要來了,誰來救救我啊。」

  她的心境與過去已不同了。

  接著,沉寂了萬年的黑暗之海終於打開,一個曼美的身影似海中沉落的船隻,從黑暗的海水中緩緩落下。

  少女盯著她落下。

  末日與朋友,後者先到來了……

  寧長久可以感受到她情緒的波動——像黑暗中開出了嬌嫩的花。

  後面的記憶埋在了更深處,似隱秘,不為人知。

  被修羅壓在王座上的少女,漆黑的瞳孔里激蕩了無邊的殺意。

  寧長久明白了過來。

  接下來便是她不容侵犯的隱秘了。

  從黑暗之海中墜下的是誤入冥府的木靈瞳。想來是她把木靈瞳當做朋友,將許多關於神祇的往事與秘密告知了她,其中應該還有離開冥殿的方法。

  一旁的魚王認真地打量了他們許久。

  前戲居然要這麼久的嗎……你可真是對得起你的名字啊!

  寧長久凝神,形似金烏的意識箭一般扎入了少女識海的深處,少女身軀起伏,輕吟了一聲。

  她最為隱秘的,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畫面被金光照亮,好似雲層后打開的天空。

  少女緊咬嘴唇,柔嫩的唇間,細而淡的血絲溢了出來。

  她的身子開始戰慄起來,雙手中持著的刀血光更盛。

  他……他都看到了啊……

  她覺得頭腦眩暈。

  寧長久也沉默了。

  原來……她說的隱秘是這個。

  寧長久看著弱小的、重傷的木靈瞳被她收留,當做了朋友。

  那是小姑娘千年來最開心的一段歲月。木靈瞳給她講了許多外面的事情,一個全新的世界在她的腦海中,勾勒出的龐大的輪廓。

  接著……她們做了一些……

  嗯……畫面很是芬芳。

  少女知道他看到哪裡了,已是咬牙切齒。

  寧長久知道,她或是出於好奇,但木靈瞳一定是想藉此機會,搜刮一些與冥君有關的權柄。

  他原本想將這件事告訴她,進一步消磨她堅定的心志。但想著那冥殿前孤寂千年的單薄背影,悠悠嘆息,終究沒有開口。

  他閉上了眼,不再去看她的秘密,只尋找與走出冥府有關的東西。

  少女更生氣了,心想看過了就看過了,你裝什麼正人君子?別說是閉上眼,哪怕是把眼睛挖出來也是一樣的啊!

  後面的記憶就是她偷偷翻了好幾天的書籍,然後假裝全知全能,自信滿滿地告訴木靈瞳如何走出冥府的畫面了。

  他若是看到了……

  少女心想,佔了便宜就走,哪有這麼好的事?自己可是冥君的掌上冥珠,是本該囂張跋扈的冥國二世祖,絕不能丟了自己和冥國的顏面!

  「睜開眼!」少女厲喝一聲。

  在他的意識接近那段深處的記憶之時,身下,滔天的殺意陡然湧起,整座冥府都隨著少女的話語震動了起來。

  原本微弱的燭火瞬間竄起,宛若一把把黑暗中的火炬,旺盛燃燒。

  寧長久下意識睜開了眼。

  她看向了少女。

  她原本想要利用冥府本源的力量進行反抗,但那樣的代價太大,可能會使得末日提前到來。

  若是過去,她肯定毫不猶豫。但現在……只有三百天了。

  她真怕自己稍微觸及根本,這個數字就任性地給她變成一顆鵝蛋的模樣。

  情急之下,她心生良計。

  寧長久看著她,徹底陷入了沉默——只見少女重新變成了寧小齡的模樣。

  ……

  魚王也驚呆了。

  如今幽冥王座上,表面看起來,便是寧長久將寧小齡摁在幽冥的王座上,寧小齡楚楚可憐地看著他,咬著血絲溢出的嘴唇,神色幽怨,那襲雪白的道裙像是初開的蓮花。

  這……

  魚王哪怕知道那個寧小齡是冥君假扮的,但它看著寧長久欺壓在她身上的一幕,依舊義憤填膺,忍不住罵了一句:「喪盡天良,禽獸不如!」

  以寧長久現在的心境,本是不該被這種障眼法阻撓心境的。

  但他與師妹多年未見,冥君楚楚可憐的模樣又以假亂真。

  她輕輕開口,如當年初見般喊道:「師兄……好久不見呀。」

  寧長久明知是假,還是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師兄……你,你能放開我嗎?好痛。」少女的聲音輕柔。

  寧長久嘆了口氣。

  他看著寧小齡的臉,道德感確實束縛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但這終究是假的。

  「不能。」寧長久消去了紊亂的意識,識海重歸清明。

  冥君嬌滴滴地說道:「師兄……你好壞啊。」

  寧長久不為所動。

  他繼續深入。

  而此時,少女放棄了掙扎,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意。

  時間終於拖夠了。

  外面,三十萬大軍攻打了進來。

  命運難料,這原本自稱為弒君宗的宗門,反倒可以為自己拖延時間。

  ……

  旌旗搖晃聲,兵戈鳴響聲,震天的殺聲……龐雜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響起,從殿外的遠處,如一線潮水般推開。

  寧長久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找到離開冥府的方法,便暫時放開了她。

  他走到了冥殿的窗邊,向外望去。

  冥殿外黑壓壓的一片。

  成千上萬的軍隊聚集在了冥殿外,集結著推了過來。

  「三十萬……還真能湊齊?」寧長久很是震驚。

  冥君二世從王座中支起了嬌小的身軀,她揉了揉自己被按得酸痛的細胳膊,話語幽怨道:「這就叫有志者事竟成嘛……」

  「看來你做的事情確實可惡,讓他們生出了這般莫大的意志。」寧長久感慨道。

  冥君驕傲道:「是的!功夫不負有心人!」

  寧長久看著她高興的表情,無奈道:「他們是來殺你的啊。」

  少女點頭道:「我知道啊,這是當下舉國思考下的產物之一。畢竟是我鼓勵他們思考的,當然要承擔後果呀。而且……我也一度覺得,他們的決定要比破滅宗和請仙宗明智許多。」

  「這倒是。」寧長久附和。

  他繼續問:「那你想到面對這種局面的辦法了嗎?」

  少女搖了搖頭:「我真沒想到他們能湊夠三十萬。」

  「那怎麼辦?」寧長久問。

  這些鬼魂雖然不厲害,但畢竟人多勢眾。

  殺死三十萬隻蚊子都需要費很大的功夫,更何況是鬼魂呢?

  冥君理著凌亂的發,捏著白色的道裙,道:「師兄,你忍心看我死嗎?」

  寧長久冷冷道:「你先給我變回去。」

  「嗚嗚,師兄不喜歡我了。」冥君揉了揉眼睛,假裝自己在哭。

  短短的談話間,震天的殺聲已經來到了殿外。

  冥君無可奈何,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寧長久問:「你想做什麼?一人之力殺光他們?」

  冥君搖頭道:「我去招安勸降!你也跟我一起來吧。」

  「我去做什麼?」寧長久問。

  冥君認真道:「就當是請仙宗的巫術奏效了,你是請仙宗請來的大仙,然後給他們表演一番雜技,再做點唬人的預言,安撫鬼心就好。」

  「他們能相信這些?」寧長久問。

  冥君道:「不用他們所有人都相信,讓他們割裂開來就行,到時候他們會自亂陣腳的。」

  寧長久還在猶豫要不要幫她。

  冥君道:「不用有負罪感,這裡是冥國,他們死亡和回家一樣順路,反正過段日子又能從胎靈井裡爬出來,還是條好鬼!」

  鬼魂大軍殺到了家門口,在冥殿外喊著「誅冥王,開冥國」的響亮口號。

  冥君已然走出。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跟了上去。

  寧長久自大殿門口放眼過去。

  只見大殿外人山人海,結隊的鬼群之中,什麼樣的鬼都有,瘦弱的在最前面當敢死隊,身材魁梧的在後方壓陣,有搖旗的,有吶喊的,有以兵器奏樂的,很有原始人部落進攻的感覺。

  「他們……是幹什麼的?」寧長久指著一堆躺在地上睡覺,由其他鬼魂抬著的鬼,問道。

  冥君沉吟片刻,道:「那應是歸虛宗的人,歸虛宗的人看到了世界是精神構成的本質,於是他們想要通過深入精神,尋找逃亡的路徑,而他們選擇的路徑便是……睡覺。歸虛宗全宗上下都在睡覺,所以被弒君宗乘虛而入,拉出來湊數了。」

  「真慘。」寧長久感慨道。

  冥君嘆了口氣,她走到了最前面,朗聲道:「我很高興,你們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你們通過自己的努力,湊齊了這般人馬,來到了我的面前,你們是冥國意志最堅韌的鬼,是冥國的未來。」

  「你這昏君休要胡言!冥國只有三百日了,哪裡還有未來?若不是你太過昏庸,冥國何至於此,何至於千年都找不到出去的辦法?」下面的人發出了血淚的控訴。

  冥君從冥殿上走下,閑庭信步,自信滿滿。

  「誰說我沒有找到辦法?」冥君負手而立,道:「我早已料到你們今日會來,所以希望讓你們一同做一個見證。」

  「什麼見證?」領頭的發問。

  冥君淡淡道:「你們的救世主降臨了。」

  「救世主?救世主在哪裡?」領頭者追問道。

  冥君望向了身後。

  寧長久揉了揉自己的眉。

  「就他?就這瘦弱模樣也敢自稱救世主?我們可不是請仙宗那幫傻子,可不會相信你的話的!」領頭者大吼著喊道。

  冥君望向了寧長久,她懇求似地眨了眨眼,示意他露兩手。

  寧長久被逼無奈,走到了舞台的最前方。

  金色的,小山般的修羅從他背後勾勒起了恢弘的影。

  那似是三頭六臂的魔,卻散發著神性盎然的金輝,恐怖與神聖雜糅在一起,將寧長久白衣如雲的身影襯托得縹緲。

  修羅是精神世界的頂級存在,這些精神構築的亡魂都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威壓。

  這種威壓好似霜殺百草,要將他們壓得齊齊跪倒。

  「這就是即將帶領我們走出幽冥,回歸真實世界輪迴的神明!」冥君看著他,認真而隆重地介紹著。

  寧長久看著他們敬畏的眼神,總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點什麼好。

  吾乃天命所歸,是終結罪惡的使者,是災厄來臨時的救世之人……之類的?

  寧長久羞於啟齒。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的鬼話?」領頭者心想集齊三十萬人可是花了極大的功夫,若是此時退縮,豈不是要淪為笑柄?

  寧長久認真地回憶一下,以華而不實為標準,在腦海中搜羅出了幾個修讀過的劍法,念動之間,金影無數,如圈環繞著升空,如凝固的煙花,亦似大日無數。它們當空朗照,彷彿隨時都要將黑暗撕破,降下光明。

  這是用最多的靈力,凝結出的,殺傷力最低的招式。平時很少有使用的機會。

  這般宏偉的場景里,莫說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土著鬼,哪怕是冥君都被唬了一跳,對他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與此同時,大殿之內,一個滄桑的身影傳出。

  「等待了千年,終於等到了你的到來,燃火者……」

  聲音若古鐘悠揚,從冥殿中傳出,落到了眾人的耳中。

  「羽蛇大神……是羽蛇神!」

  眾人立刻反應了過來。

  他們知道,冥殿之中有一副羽蛇的白骨,那副白骨才是真正的幽冥之君!

  許多羽蛇虔誠的信徒已經跪拜了下來。

  三十萬大軍里,許多原本是請仙宗的人已經動搖了,他們相信了冥君的話,痛哭流涕,為自己改變信仰而追悔。

  「你們要對燃火者不敬嗎?」大殿中的聲音再次開口。

  「燃火者?」領頭者不解道:「末日即將到來,他能改變什麼嗎……」

  大殿中的聲音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末日所代表的,是新生。等到我預言之日到來的那刻,無限的蒼穹將為你們打開神聖的大門,屆時,燃火者將帶領你們走向光明!」

  ……

  魚王裝作羽蛇神,捏著嗓子說完了這段話,很是心累。

  不過好在自己還是把那些鬼魂哄得一愣一愣的。

  末日代表的是新生……它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我自己都要信了啊。

  寧長久與冥君又連哄帶騙地外面表演了一圈雜技。

  本就軍心不穩的三十萬大軍徹底動搖了。而那些忠於冥君的鬼,也聞訊趕來,支援冥君大人。

  叛變者雖然多,但忠誠者也是不小的數目。

  領頭者看著軍心散亂,知道今日已不可能成事,跪地請求原諒。

  冥君很大度地赦免了他們。

  眾鬼感恩戴德。

  折騰了許久,他們終於回到了殿中。

  冥君驕傲地坐回了王座里,道:「怎麼樣?我很聰明吧?」

  寧長久嘆氣道:「你這幾百年昏君確實沒有白當。」

  冥君雙手環胸,道:「我是很開明的君主,所以他們都叫我冥君!」

  寧長久不想浪費時間,他看著冥君,再次喚出了自己的修羅,道:「先前我們沒做完的事,該繼續了。」

  「你……你不要過來!」冥君心想自己真不該遣散大軍的,應該讓他們當自己的護衛隊的。

  冥君搖身一變,再次變成了寧小齡的模樣。

  「師兄,你確定要這樣嗎?」冥君啟唇輕語,目光如水。

  寧長久道:「確定。」

  說著,他再次將這位君主按在了王座上。

  魚王默默轉身,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她雖變成了寧小齡的模樣,道裙如雪,但卻擾亂不了寧長久的心志了。

  眼不見為心凈。

  寧長久閉上眼,開始搜尋她的意識。

  「師兄,你別這樣……」

  「師兄,饒了我把。」

  「我可是你師妹呀,你怎麼可以……嗚嗚。」

  冥君徒勞地掙動著身軀。

  寧長久不為所動,道:「別掙扎了。」

  「師兄……」

  她的聲音忽然很輕,輕若柳絮,疲憊與虛弱之中帶著錯愕與欣喜,似一場隔了多年的雨。

  哼,裝得還挺像的……寧長久心想。

  冥君不說話了。

  忽然,他也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

  剛剛這一聲師兄……好像是從身後傳來的。

  寧長久睜開了眼,緩緩回身望去。

  寧小齡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她一手扶著牆壁,虛弱地立著,抿緊了嘴唇,遙遙地看著自己和自己身下的少女,沉默半晌,不確定道:

  「師……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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