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章:劫龍
蜿蜒的紅河圍繞南荒,將它圈成了一個外人莫入的死海。
鱗次櫛比的城與鎮是泊在死海之外的舟。
寧長久與陸嫁嫁風雪兼程,馭劍跨過了數以萬計的山川河流,每每馭劍幾日,舟車勞頓之後,便尋一個小城客棧休憩一夜。
這個世界太過廣闊,數不盡的連綿群峰、高峽深谷是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將普通人一生都圍在幾個城國之間,同時,那些紫庭境也很難御劍越過的崇山大川里,不知殘存著多少遺迹,蟄伏著多少不曾載入歷史的凶神。
而那些城鎮村子錯落其中,像是一個個巨大手掌中捧著的珍珠。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陸嫁嫁緩緩走在空寂無人的泥道上,看著牆上的新雪,悠悠開口。
「什麼?」寧長久望向了她的側臉。
陸嫁嫁輕聲道:「我在想,如果沒有你,我到底能不能活著走出皇城?」
寧長久道:「想這個沒有意義。」
陸嫁嫁道:「我只是覺得很可怕。」
這是越想越可怕的事情,如果另一世的自己真的死了,那麼到底是前一世是假的,還是這一世是假的?
寧長久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道:「有什麼怕的?我不是也貨真價實地死了么?」
「啊?」陸嫁嫁短暫的疑惑后反應了過來。
是啊,自己能否活下來是未知數,但寧長久卻實實在在地被他師父殺死了。
陸嫁嫁心中釋然了些,或許這也是他們如此投緣的原因吧。
她彎眸笑道:「放心,這一世你遇到了個好師父,不會刺你的。」
寧長久也笑道:「你若是敢刺我,那我轉世重來后肯定把你抓起來,也天天捅你。」
陸嫁嫁靈眸微凝,不屑理他,只是清冷問道:「對了,你那前世師尊有多漂亮?」
寧長久誠懇道:「記不得了,但儀容也氣質應是與嫁嫁頗像的。」
「很像?」陸嫁嫁好奇道:「該不會我就是你師尊轉世吧?」
寧長久深以為然道:「難怪我每夜都在報前世的一劍之仇。」
說完之句話,寧長久感到了身邊驟然騰起的殺意。
從小城中的人們都聽到了一驚晴天霹靂般的雷響。
他們推門而出,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頭頂的風雪被一掃而空,上方,似有白龍過境,兩道虹影一前一後追逐而去,奔向了遠方。
……
天氣漸寒,冬雪漸大。
一個多月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南州的盡頭。
村落隔絕,城國斷脈,此處雖同是南州,但地理風俗與趙國相比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了。
前些日里,他們路過一個村子,甚至還看到了用五六歲的女孩祭祀河神的活動。
隆冬臘月里,他們就那樣把一個小姑娘用襖子裹住,推進了鑿開的冰里。
寧長久阻攔了下來,問他們為何要做這種舉動,他們說是若沒有祭品,河神便會動怒,會將整個村莊都殺死。
寧長久與陸嫁嫁忍無可忍,一同入水,耗費了三個日夜,連斬了三十餘頭河妖才終於罷休。
但他們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真正根止的。
活祭獻河神之事在越靠近無運之海發生的便越多。
或許那片大海真有某種冥冥中的氣運庇佑,使得方圓千里的水妖尤為猖獗。
在來到南州盡頭后,寧長久沒有立刻前往那片中土與南州相隔的「無運之海」,而是折向東面,去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斷界城之後,他爬出來的山谷。
寧長久循著記憶在茫茫風雪裡找到了那裡。
他立在懸崖上向著遠處望去。
「當初我就是在那裡邁入的紫庭。」寧長久說道。
也是那裡,他在心魔劫中被那個小姑娘捅了一刀,險些直接喪命。
幸虧司命出手。
陸嫁嫁問:「你在斷界城走過了整個南荒的距離么?」
寧長久點頭道:「那邊時間的斷痕應是埋在整個南荒之下的,而它的上面,還壓著一座殘破神國。當然,這些我們表面上都無法看到。」
陸嫁嫁輕輕躍起,足下風雪成舟,載著她悠悠地駛入那片深谷里。
寧長久緊隨其後。
陸嫁嫁問道:「你出來的那口井呢?」
寧長久道:「斷界城的入口應是在這裡的正東方向,距離此處很遠的。」
陸嫁嫁道:「我想去看看。」
寧長久搖頭道:「不用了,若要去看,又是一整天的路程。而且那口井在出來之後就無法再次找到了,就像故事裡的桃花源一樣。」
陸嫁嫁看著被風雪掩埋的山谷,輕輕點頭,她問道:「那我們現在去哪?直接御劍橫跨無運之海?」
寧長久搖頭道:「無運之海雖不及南州這般大,但若要橫跨也是十天半月的路程,若是累了也無落腳之處,我們還是坐樓船過去吧。」
陸嫁嫁點頭應允。
南州與中土連接的港口擁有許多的大城市,這裡關於江海水神的雕塑隨處可見,遙遙望去便有幾棟巨船巍然停在海水之中,它們遙遙毗連,似也形成了一座海上之城。
無運之海在寒冬中依舊浪濤洶湧,翡翠色的浪潮在水中翻滾著,吞噬著天空中落下的雪。
寧長久與陸嫁嫁到來的時候是深夜。
他們立在滿是車轍印記的街道上,岸邊矗立著的水神雕像猙獰而恐怖,像是一隻只搏擊浪潮的巨大海怪。
「太初幾大古神里好像是有掌管江海的神……」陸嫁嫁回憶著書中的記載。
寧長久點頭道:「嗯,玄澤。那是神話故事裡的太初六神之一,後來玄澤與燭龍戰,戰敗,十年間,天下海水蒸盡,萬靈塗炭。」
「天下海水蒸盡……」陸嫁嫁神往道:「世上真曾在過這般強大的神?」
「蒸盡江海之水不算什麼了不起的舉動,若按照傳說記載,哪怕是金烏都干過,莫說是燭龍了。」寧長久笑道:「神話歷史里,燭龍可是在混沌佔領世界,大神還未斧開天地之時,醒時為日,瞑時為夜的唯一真神。」
這個神話廣為流傳,並不算什麼秘密。
「你那金烏確實小了些。」陸嫁嫁靜靜聽著,忽地笑了笑。
她扯了扯自己的氅襟,目光望著那些龐然的樓船,神思飄遠。
寧長久與她一起靜立著看雪。
一路上兩人雖是一路說笑嬉鬧過來的,但臨近中土,想象著那個遠隔重洋的巨大陸地,心中總不免生出疑憂。
「對了,那個叫司命的是不是也在中土?」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道:「若是有緣,說不定可以遇見。」
陸嫁嫁輕輕點頭:「她真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寧長久硬著頭皮道:「千真萬確的。」
陸嫁嫁看著他,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寧長久微笑著轉過頭,道:「外面天寒,師父先回房歇息吧,徒兒給你侍寢。」
陸嫁嫁清清冷冷地看著他,訓斥道:「能不能有點名門正派的樣子?」
「合歡宗怎麼不是名門正派了?」寧長久據理力爭道。
陸嫁嫁揉了團雪,砸了過去。
遠處,有巨大的樓船於夜間靠岸,一箱箱貨物從上面卸下,許許多多的人在風雪中奔波著。
他們追逐了一番之後,寧長久從身後湊近了她,對著掌心哈了一口熱氣,輕輕地捂住了陸嫁嫁的耳朵。
他們在夜色中緩緩走向了城中。
忽然間,寧長久停下腳步望向了不遠處。
「還有運棺材的?」寧長久微微疑惑。
……
次日清晨,大雪初停,寧長久與陸嫁嫁登上了樓船。
樓船出行的價格昂貴,但幸虧陸嫁嫁盤纏充裕。她也時常自責,自己當上了宗主之後,一點實事都沒有宗中做,盡花銷宗里的銀錢了。
寧長久並不認同:「給弟子花錢便是在給諭劍天宗的未來投資。」
「唉,那我還把自己賠進去了。」陸嫁嫁聽了更傷心了。
樓船吞吐著數以萬鈞的海水,緩緩破浪,向著中土的方向駛去。
樓船劈水,越行越快,速度甚至不輸馭劍飛行,到中土也只需半個月的時間。
船上魚龍混雜,形形色色,商販們賣的物件也比外面要貴許多。
獨屬他們的房間里,陸嫁嫁破碎肩頭的虛空,掏出了行囊,將那些乾淨衣物疊好放入櫃中。寧長久則將路上買來的幾柄新劍掛在最近的位置,可以隨時應對突發的變故。
陸嫁嫁整理好了衣物便坐在了牆邊的椅子上,腰肢微擰,清澈的目光落在了牆壁的掛畫上。
這幅掛畫上所繪的是一隻巨大的海妖,它像是數千頭蛇擰成的,身子糾結纏繞著,打成了一個個的結。它半個巨大的身體沉在海水中,露出的腦袋上裂著橫跨頭顱的尖牙利齒。
掛畫邊上還有著它的介紹,陸嫁嫁讀了一遍。那些出海之人將它這些統稱為海魔。
「海里的妖怪長得就不如地上的講究。」陸嫁嫁說道。
寧長久笑了笑,他說道:「也不可一概而論,海水中據說還有一種叫人魚的,天生絕美。」
陸嫁嫁眼眸微眯,道:「難怪你不願馭劍非要乘船。」
寧長久嘆了口氣,心想自家這位師父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陸嫁嫁端坐椅子上,遞過了一個木梳。
他嫻熟地接過木梳,走到了她的身後,將如墨的長發撩起。
木齒淌入發間,輕輕滑落,秀髮的末梢婉約如水。
「這海上應該不會有事發生吧?」陸嫁嫁看著窗外茫茫激蕩的海水,隱有擔憂。
無論是何等境界的修行者,都無法靠著眼睛看清水中的景色,所以許多人對於未知的深海都有著天生的恐懼。
寧長久道:「冬日的海總是靜一些,更何況水中真正強大的生靈大部分是龍族一脈的,自從祖龍身死,再歷經幾番浩劫之後,龍類在世間便已漸漸絕跡,哪怕是那些次一級的蛟龍都很少見了。」
陸嫁嫁嘆氣道:「我當然不怕什麼蛟龍,但你在我身邊,指不定會遇到什麼啊。」
……
……
每一艘樓船都有自己的名字,這一艘船名為海月,是樓船之中最大的幾艘之一。
甲板上人來人往,繁華熱鬧,其下不為人知的內艙卻幽暗一片。黑暗中,隱約有兩個影子來往穿梭。
他們皆穿著黑色的衣袍,佩著銀絲纏繞的劍,衣裳的右襟處有紅色的標緻。
通道里,一個又一個巨大黑紅木頭製成的棺材抬了下來。
那些棺材結實敦厚,很是沉重。
它們被拉入了樓船隱蔽的內倉里,一個排著一個地放好。接著其中微弱的燈光望去,這裡面停放的棺材少說也有上百個。
「也不知有沒有能用的。」披著厚重黑袍的手指撫摸過去,嘆息著說道。
「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便好了,成與敗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另一個人道。
「嗯。」
「還是要小心一些,據說洛書樓那邊已經在注意我們的動靜了。」
「洛書樓?」黑袍人微驚:「神樓為何會知道此事?」
「只是消息,不知真假。」
洛書樓便是中土四大神樓之一,它們分別位於神州四角,西南的為洛書樓,東南的為縹緲樓,東北處為懸海樓,西北處為神畫樓。
四座神樓的樓主是比劍閣劍聖更加神秘的人。
神樓記載的是各一千年的歷史,他們鎮守的也是如此。
那幾位樓主彷彿和歷史一樣悠久。
黑袍人揣摩著洛書樓三個字,嘆了口氣,說道:「放心,不必自擾,據我說知,洛書樓正在修復五百年前那段歷史,而且到了緊要關頭,不會來理會外面的動靜。更何況如今神裂之谷動靜不小,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裡。」
「殺戮王庭那邊呢?」
「一群殺手瘋子罷了……比起他們,還是更應該注意顛寰神宗那邊,他們雖沒有動靜,但距離復甦之地太近了……」
顛寰宗也是中土八大神宗之一。
「別想那些了,我先檢查一下這批祭品有沒有問題。」
「嗯。」
那人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下。
交談在黑暗中結束了。
並不明亮的光亮了起來。
一個個棺材板滑開了。
棺材中最重的質量便是冰。
那種冰沒有一點雜色,填滿了棺材,在燈火中反射著酒紅的光,喧囂而起的寒霧被一個乾枯的手掌拂散。
披著黑色斗篷的人俯下身子,黑暗中的目光透過了清澈的堅冰,冷漠地看著凍在寒冰之中的小女孩。
這些小女孩看上去約莫只有六七歲的模樣,她們都穿著一模一樣的金色長袍,將蒼白的肌膚襯得神聖。
她們躺在堅冰里,髮絲、睫毛、血管都顯得無比清晰,她們的心臟好像還在跳動著,卻又像是一個個永遠沉睡的雕像,神色靜謐如死。
沉重的棺材板一個接著一個地滑開。
黑袍人的身影沒有起伏,他像是淌過地板的水,飄一樣地巡視過一個又一個的棺材。
為了任務順利,不引發中土宗門的注意,這些小女孩還是從南州弄來的。
她們其中的一位將有幸成為未來的神靈,而其餘的,只能成為沒有意識的靈仆。
黑袍人對於這一批小姑娘談不上滿意。
推到第六十四個棺材板時,黑袍人的身影靜止了。
「咦?」他忍不住輕輕出聲。
棺材中的小女孩消失不見了,留在其中的,唯有滿棺的碎冰!
黑袍人怔住了。
他當然不相信這些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可以自行蘇醒,破開堅冰逃出。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們蓄謀已久的計劃被識破了,而那個人似乎也不想與他們正面為敵,便偷走了其中一個容器作為下馬威。
這個容器很有可能是所有小姑娘中最好的。
洛書樓?顛寰神宗?還是……
黑袍人看著滿棺材的碎冰,碎冰中隱隱映著他的臉。
他將乾枯的手指伸入了冰中。
漆黑的衣袍下,詭異的瞳孔亮起,泛出猩紅的光,瞳孔的中央,眼珠像是釘在裡面的釘子——那是妖瞳。
透過妖瞳,黑袍人可以分明地看到,這些堅冰上海殘留著小姑娘的髮絲和汗毛。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為時已晚。
他腰間的劍鞘已空,一截寒鋼從他的身前透了出來。
劍氣在他體內默然炸開,將他的五臟六腑攪得粉碎。
一隻稚嫩的小手按上他的後背,輕輕一推。
黑袍人倒在了棺材里,純凈的冰被血色染成了水晶般的紅。
棺材無聲合攏。
黑暗中,小女孩咯咯的笑聲響了起來。
……
……
無運之海的寒潮是第四天到來的。
好不容易晴了幾天的天空再次颳起了大雪。
陸嫁嫁立在木窗邊,玉冠銀簪,劍裳如畫,秀逸的馬尾垂落,露出了纖細的玉頸,后領處的肌膚細膩得好似象牙。
她靜立著,高挑的身段窈窕而纖長,寧長久每日看到,都覺得她好似一柄不會沾染片塵的劍,無論何時抽出,始終清亮依舊,一如初見。
她看著巨獸般的大海吞噬冰雹般落下雪,寧長久則靜靜地看著她。
「有時候,修道也像是遠洋行舟。」寧長久道。
陸嫁嫁問道:「又有什麼高見?」
寧長久笑了笑,道:「因為沒有人知道,看似溫和的水面下藏著什麼啊。」
陸嫁嫁問:「你也害怕大海?」
寧長久輕輕搖頭,他看著天花板,道:「我害怕天空。」
陸嫁嫁眸光婉轉,笑意清淺:「我看你是怕你師尊吧?」
寧長久起身從身後環住了她,「師尊哪裡嚇人了?」
「放肆!」陸嫁嫁抓住了他的手。
外面海風如嘯,屋內卻很是平靜。
他們一起看著外面巨浪擊雪的海,心中不約而同地滑過了一絲隱憂。
變故的發生是在一個時辰之後。
侍者如常地挨家挨戶詢問是否要用上餐物,他剛剛敲響寧長久房間的木門時,輪船發出了一記斷裂般的響動。
海面上劈浪而行的龐大樓船不知遇到了什麼,竟被迫停了下來。
混亂在樓船上驚起。
短時間內,樓船上許多位修為不俗的修道者已經紛紛御劍破窗而出。
寧長久與陸嫁嫁對視了一眼,他們飛快地提劍出門。
樓船之外,海潮已牆立而起。
它甚至比船掀得更高,裹著雪一般的白色,像是神明拍落的手掌。
這一場風暴來得極為突兀。
寧長久與陸嫁嫁皆沒有猶豫,兩道劍如龍般斬出,於空中交匯,化作了同樣洶湧的浪潮席捲而上。
劍氣在水幕中轟然炸開。
那牆立而起的海潮真正落到樓船上時,只剩下綿綿的細雨了。
劍氣縱橫之間,他們聯手打碎了幾波海潮,但接踵而來的,是更可怕的東西。
所有人都聽到了歌聲。
那是嗚咽般的歌聲,從浪潮中遙遙地傳來,哀婉之中噴薄著憤怒。
「看那裡!」
樓船上,有人出聲驚呼,接著更多的驚呼聲響了起來。
「那是什麼?」
「是海魔……肯定是海魔!快躲回房裡去!」
「不,像是人魚……船主的供奉的大修士呢?」
寧長久循聲望去。
海浪之中,一個光滑的、覆著鱗片的背脊拱破海水,露出了隱於水面之下的巨影。
那樣的巨影不止一個,它們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如山的背脊刀鋒似地割開水面,它們的鱗片是巨大的盾鱗,表面粗糙卻堅硬,鱗片的凸起在游曳之時產生巨大的湍流,高速移動時將附近的水域攪得一片混亂,甚至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漩渦。
寧長久忽然有些懷念劍經,要是它還在識海里,此刻便會如數家珍地介紹起它的來歷。
人群之中,一個黑衣長發的男子看著海水中的龍類,神色一震:「劫龍?」
它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黑衣男子立刻戴上了兜帽,他沒有去理會這些環遊攔道的劫龍,而是直奔樓船秘密的暗艙。
他快步走入了暗艙之中,卻發現暗艙中的壁火全部熄滅了,與此同時,刺鼻的血腥味傳了過來。
那一刻,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男子想也沒想,立刻轉身,但同樣為時已晚。
門的後背,一柄刀刺了過來,直接將他的小腹刺得通透。
男子只覺得渾身被冰封住了。
他轉過頭,竭力地想要看清楚刺殺自己的人。
但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的屍體被拖了進去。
門重新合攏。
一雙小巧的棉鞋踩著樓梯走了上去。
鞋底很軟很暖,那是她被獻祭給河神之前,一個女人哭著給她納的。
她走出內艙時,那些海水中湧出的劫龍已經開始探出了嶙峋的頭顱,在憤怒的海水中對著狂暴的風雪嘶吼吟唱起來。
劫龍之所以叫劫龍,便是因為它們可以人為地使所有聽到歌聲的人都墮入劫中。
那是一種類似於心魔劫的幻境。
受劫者會迷失自我,然後一步步地走到船邊,躍入海水,成為劫龍的食物。
迷幻的歌聲已經響起,小女孩卻半點不受影響,她張開了手臂,嚴寒的海風溫柔地撫摸著她。
她的神色恬靜而愜意,如聽曲之人。
這種感覺未能持續太久。
忽然間,她挑起了眉頭,望向了一邊。
那裡有兩道劍氣亮起。
她的瞳孔中,一瞬間殺意凜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