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雲台游劍
「書?」寧長久微微疑惑。
嚴舟頷首道:「天諭劍經下半卷,宗主傳承至關重要之一,當年,被我遺失了。」
寧長久道:「這麼重要的事,不該與我一個外門弟子說的。」
嚴舟淡然道:「反正找也找不到,與誰說不一樣?」
寧長久想了想,確實如此,便又問:「那捲書為何會找不到?莫非還能自己長腿跑了?」
嚴舟睜開眼,望著書閣極高的天花板,道:「天諭劍經下半卷所記載的內容,與上半卷截然不同,那是真正的神賜古書,天生靈性,一旦掙脫,再難追回。翰池一甲子所作所為,也是在尋找此書,要不然他應該早已勘破紫庭了。」
寧長久問:「翰池?諭劍天宗的宗主?」
嚴舟點頭道:「嗯,翰池真人,我師弟。如今他也已心灰意冷,入世尋求其他機緣了,出行前我卜過一卦,凶多吉少。」
寧長久嘆息道:「宗主可惜了。」
嚴舟看了他一眼,笑道:「翰池無論如何也是紫庭巔峰的大修行者,你小子修行之門都難以跨入,還有心情可惜別人?」
寧長久沉默片刻,道:「前輩說得是啊。」
……
雲台劍場上,陸嫁嫁挽劍而立,寒風掠衣而舞,冬日單薄的陽光又映得她如雪的肌膚近乎晶瑩。
數十位弟子齊齊立在雲台之下,而他們的足下,有縱橫布置的數十道線,那些線並非畫成,而是用長劍一氣呵成地劈斬出的,用以丈量修劍時的步伐方位。
寧小齡仰起頭,看著銀冠玉簪,面容極美的女子,不自覺地回想著當日皇殿之前目睹的那道劍光,神思晃蕩。
「通仙,何謂仙也?仙者,遷人入山,長生不死者也……」
「長命者,延天年,益人壽,夫光陰者,不可逆也,若斷崖垂瀑,攀援寸許,亦是角力天地……」
「天上紫庭,人身紫府,天人相契,神我交鳴,是為道也……」
崖台上寒霧飄拂,陸嫁嫁的聲音清清冷冷地透霧穿雲而來,聲聲寒徹,入耳若長劍清鳴。
嫁嫁姐姐說得真好,雖然聽不懂……但是神仙風采,也莫過於此了吧。
她只是有些遺憾,可惜師兄未能與自己一道修行。
陸嫁嫁講完之後,環視道:「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師父。」有個弟子踏出半步,行了個劍禮。
陸嫁嫁問:「有何疑問。」
那弟子環視四周,許多人都知道他要說什麼,此刻也投去了肯定了目光,他深吸一口氣,誠懇道:「師父!弟子懇請師尊今後安心修行,教弟子劍術這些小事本不該讓師尊日日操勞才是的,弟子們皆心中有愧啊……」
陸嫁嫁輕聲嘆息:「你們是天窟一脈的未來,為師如何能不上心?」
弟子不依不饒,道:「師尊才是天窟峰的未來,這些年其他峰欺人太甚,若是師父不能邁入紫庭境,將來繼任大典,如何能其他峰分庭抗禮?弟子斗膽請師父一心一意修行,我們得師尊言傳身教雖受益良多,但終究問心有愧。」
陸嫁嫁難得地笑了笑,輕聲道:「你們能這樣想,為師很開心。」
「那師父……」
「此事我會考慮,若時機成熟,為師自會閉關修行,只是如今還有許多事沒有想通,沒有去做。」陸嫁嫁輕聲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她未嘗沒有想過讓其他人擔任教習,天窟峰如今雖無紫庭境的修行者,但長命中境、上境的師叔和長老還是有幾位的,只是師父臨死之前將峰主之位交給自己,他們對此意見頗大,陸嫁嫁對他們雖算禮敬,但也不會容忍那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與挑釁。
而一年多前,一位師叔聯合三名長老逼位,陸嫁嫁忍無可忍,悍然出劍將那位師叔直接打成了重傷,那三位輩分很高的長老更是被逐出峰去,自那之後,她與上一輩的矛盾,幾乎是不和調和的了。
當然,這些也並非真正的原因。
之前她原本想讓雅竹代為授課,只是……如今自己跌了半境,破碎的兩道竅穴還未修復,閉關意義不大,而且,自己的弟子中多了個寧小齡。
想著這些,她眸光微轉,落到了那少女的身上,問道:「小齡,這半個月感受如何,能聽得懂嗎?」
被當眾提問,寧小齡一驚,身子下意識立直了些,道:「師父,小齡大概能懂。」
陸嫁嫁點了點頭,道:「嗯,小齡,稍後你留下,我要親自試試你這半個月的修道成果。」
寧小齡感覺有許多雙眼睛盯著自己,低了些頭,緊張道:「是,師父。」
陸嫁嫁道:「嗯,你切記勤勉修行,等再過半個月,劍場游劍,你與師兄師姐們便要一同參與了。」
劍場游劍是每七日一度的試煉,陸嫁嫁帶頭出劍,游劍上空,其餘弟子出劍跟隨,就像是人間那些傳令人練習長跑一般,游劍練習的便是考研對於靈氣的掌控與馭劍的熟稔程度。
而此言一出,劍場上眾弟子心頭都有些異樣的情緒。
他們皆是入門半年之後才隨著大家一同進行游劍的練習,而這個名為寧小齡的少女入門之前還未入玄,一個月便能與大家一同游劍,怎麼可能?
不過這話是師父所說,眾人不敢反駁,只是心存疑惑。
寧小齡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道:「知道了,師父。」
陸嫁嫁注視著她,道:「我希望屆時四峰會劍時,你有希望與南承同去。」
「南承?」寧小齡小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天窟峰這一代的大師兄,南承,傳聞十九歲便已通仙上境,天賦哪怕與陸嫁嫁比起來,或許也只差一線,他是天窟峰的天才人物,是唯一有希望能勝過守霄峰大弟子的人。
而那位南承師兄早已在半年前入內峰閉關,至今未出,不過他早已是天窟峰的傳奇人物,哪怕始終出關不得,宗門中依舊流傳著他的傳說。
如今師父竟將這剛入門的小丫頭與南承師兄相提並論?
有些人心中是驚訝和震撼,而更多的人則是將信將疑,甚至覺得師父這次看走眼了。
先天靈固然稀缺,但放在天宗之中絕不算多麼罕見,這小丫頭已然十四歲還未入玄,更沒有在山下的外峰花費數年夯實基礎,怎麼可能平地起高樓?
那名為樂柔的少女,原本對寧小齡頗為好奇,此刻聽到陸嫁嫁這樣說,原本的好奇便轉化為敵意了。
寧小齡沒來之前,樂柔可是宗中名人,是這一代女弟子中的翹楚,時常被尊一句大師姐,如今見這不知來路的新人似乎要搶過自己的風頭,她終究有些不是滋味。
哼,我倒要看看,你一個月之後,能不能把手裡那把劍飛上天去……
陸嫁嫁望向其他弟子,道:「今日游劍,我會加快些速度,你們無論能不能跟上,都要講究一個馭氣平穩,切莫貪快,明白嗎?」
眾人一併應答。
陸嫁嫁背過身去,向前走了幾步,喝道:「出劍!」
那一喝似平地驚雷炸響於雲台,雲台劍場上瀰漫的霧氣轉瞬散去,霎時清明,陸嫁嫁手中長劍如白光飛出,破開冬日的寒霧,直衝雲霄。
劍場之上,眾弟子皆神色凝重,紛紛拔劍出鞘向上一拋,同時雙手並出兩指,一手曲於身側,另一手則並指按在肘彎上方,弟子們紛紛閉眼,以靈氣為線,以神思御劍,那些劍如一道道白光衝天而起,這一幕似秋時大雁過境,以頭雁為首,其他雁子緊隨其後。
寧小齡仰起頭看著這一幕,握劍的手愈發緊了些,她深吸口氣,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卻始終無法壓下心中那道若隱若現的劍鳴聲。
她環視四周,師兄師姐們皆閉目凝神馭劍,當然沒有人看自己。
她聽著心中那如蟬聲般的劍鳴,氣海處似有浪濤湧起,激蕩得心神搖曳。
寧小齡在心中默默下了決心。
她輕輕抽出了劍,屏氣凝神,拋向了上空,以靈力纏裹劍身,向上飛去。
她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掐了個劍訣立在原地,閉上眼,鋪開識海感受著陸嫁嫁劍意穿行的軌跡,靈力馭劍緊隨而上。
陸嫁嫁察覺到了忽然多出的一道劍氣,猜到了什麼,心中微訝,卻沒有做過多的動作。
以仙劍明瀾為首,那些長劍繞了整個劍場之下的山峰一大圈,穿雲破霧,激蕩而去,呼嘯而歸。
半個時辰后,陸嫁嫁睜眼。
錚然一聲間,仙劍明瀾懸停在劍場之上。
而它身後以劍意拖拽出的軌跡依舊在空中留下了一段的白虹長弧。
整個游劍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劍被明瀾拉長距離,拋在身後,能跟到最後的,便只剩下四柄劍了。
弟子們紛紛睜開了眼,大多數人大汗淋漓,神色疲憊,幾位境界較高的弟子神色坦然而自信,而那些境界要差上一些的,則是要晚上許久才能睜開眼。
樂柔將劍懸停在劍場上空睜開之時,她悄悄環視四周,場中已然睜眼的,不過五位師兄罷了。
她的天賦資質在這一脈中算是名列前茅,只是單論靈力強弱卻只算得上是中規中矩,今天她似是被師父的話小小的刺激了一下,此次游劍的排名較之平日里還要高上了兩位。
等到所有劍都歸位,陸嫁嫁屈指一彈,讓那些未能跟上的長劍流光般精準地回到主人的鞘中,只留下了四柄劍。
「蔚然,你的靈氣又有精進,已堪稱遊刃有餘,三年之內,想必就可以躋身通仙上境了。」
徐蔚然今年恰是十八歲,雖比不得大師兄南承驚才絕艷,卻絕對算得上是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聽到師父說三年為期,他已是喜不自勝,連忙道:「多謝師父。」
陸嫁嫁輕輕點頭,玉指稍轉間,長劍化光歸入其鞘。
「雲擇,你的劍雖跟上了速度,但中氣不足,若是對敵之時,恐怕會被直接擊落,不過這也是為師要求嚴苛,有此速度,已值得驕傲。」陸嫁嫁再彈指,又一劍歸鞘。
雲擇領劍道謝。
寧小齡悄悄看了他一眼,心中冷哼,竟敢罵師兄是豬,還以為多厲害,如今看來也不咋樣,看我以後不找機會收拾你。
陸嫁嫁繼續道:「鴻遠,你應是弟子中修道最為刻苦的,若能持此決心,開春時的試劍會,你應能得一名額,代表天窟一脈參加四峰會劍。」
名為鴻遠的男子高俊挺拔,此刻聞言,目光火熱,只覺得這些時日的努力並未白費。
長劍歸鞘。
「這最後一劍……」陸嫁嫁手指微動,將那一劍移至身前,劍光映得美眸明亮,那本就欺霜賽雪的肌膚此刻更是冷冽如冰玉雕琢。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陸嫁嫁還是望向了寧小齡。
眾人見師父遲遲無言,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劍場上忽有幾聲驚呼。
幾位眼尖的弟子已然注意到,寧小齡腰間的劍鞘,是空的。
而更多的人則依舊有些懵,不知道這是在坐什麼。
「怎麼了?」樂柔扯了扯旁邊的人,一邊問著,一邊踮起腳尖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低低的交談聲雜亂地響起著。
寧小齡薄唇微張,輕輕吐氣之後下顎微微揚起,她向前邁出一步,行了一個颯爽劍禮,道:
「師父,是我的劍。」
……
……
(PS:感謝書友寧長久的打賞!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