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仙劍來時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來。
寧小齡一時間竟沒有辦法抗衡那種力量,身形疾速下墜。
下墜之間,寧小齡竭力平衡,揮劍向下斬去,直削他的天靈蓋。
寧長久手臂猛然地發力,如掄鐵鎚一般將少女的身子掄下,寧小齡身形旋轉,那斬落的一劍偏離了方向,緋色的劍氣撞上了閣樓,木樑紛紛破碎,高樓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墜落下來。
寧長久鬆開了手,身形疾退,避開那塌陷的閣樓,而寧小齡的腳踝上,卻又纏上了煩人的絲線,那絲線與地面勾連,牢牢地定住了她的身體。
高樓巨大的陰影很快傾覆,遮掩住了她嬌小的身軀,巨大的崩塌聲也撞擊中響起,少女的清嘯聲帶著一些疼痛的意味,她身後的狐尾如颶風般轉動著,那朝她撞來的高樓,在她狐尾的撞擊之下,無數木柱破碎開裂,喧雜的聲音暴亂地響著,片刻之後,高樓的廢墟里,一個雪白的身影再次拔出廢墟。
寧小齡抹了抹嘴角的血,她抬起手臂,垂下的指彎之間,勾著幾條黯淡的絲線,她冷笑道:「這就說你說的天地間無形的魚線?哼……煩人倒是煩人,但也僅此而已了。」
寧小齡手指一捏,那些靈力構成的柔韌絲線紛紛破碎,她撣了撣自己道袍上的塵土,眉頭皺起又舒展,似笑非笑。
長街的那頭,寧長久白衣破損,臉色更是比衣裳還白,先前的一系列或虛或實的攻擊,顯然也耗費了巨大的靈力。
他的紫府氣海宛若一座不大的潭水,那潭水乍一看猶如枯井,哪怕是陸嫁嫁也沒有探查出異樣。
沒有看到只是因為潭水太深,那些從寧擒水身上汲取到的靈力雖也是個不小的數目,但是沉入氣海深處,卻幾乎不可察覺。
但無論如何,這潭水終究只是死水,這副凡人之軀汲取天地靈氣的速度太慢,根本無法彌補氣海的虧損。
而寧小齡恰恰相反,她在不停消化著那老狐殘存下來的記憶碎片,消化著那妖種中蘊藏的魔力,境界依舊以一種不疾不徐的速度攀升著。
此消彼長之間,寧長久的勝算只會越來越渺茫。
寧長久看著她,忽然道:「你其實不想殺我。」
寧小齡瞳光驟然一厲,「你在做夢?」
寧長久道:「你妖種上的魔性已被暫時壓下,你不是老狐,你是寧小齡。」
寧小齡冷笑道:「你當我是你那個傻師妹?看來你真的是在做夢啊。這副愚蠢的身體,我佔據了她,才是她的幸運。」
寧長久搖頭道:「你騙不了自己,你是寧小齡心底勾起的惡念,所有的惡念,或大或小,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都被妖種無限放大,佔據你原本的心神。」
寧小齡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冷笑,她忽然出奇地平靜:「你說得對,但是我喜歡現在的我,身體里那個念頭好像還在勸我放過你……呵,她難道不知道,你根本不是她的師兄嗎?」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道:「或許你說的對,但我覺得她就是我師妹。」
寧小齡豎瞳一凝,身後的狐尾大如高樓,將她的身軀襯托得格外嬌小。
她冷冰冰地看著寧長久,道:「你本來就不是!你和我一樣,在那一夜之後,都被附身了,而你還在一直騙著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誰!但附身你的,終究不是什麼惡人,我哪有你這般幸運,寄居在我身體里的……是魔鬼,不過幸好,你優柔寡斷,沒有聽這個蠢貨的話殺我,要不然我也沒有生根發芽的機會!」
她盯著寧長久的臉,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懊惱,看到一絲後悔。
但是都沒有,依舊是那該死的冷靜。
寧小齡繼續道:「你道法高妙得不可思議,還未入玄便可以與我纏鬥這麼久,你上輩子應該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吧?是誰殺了你,讓你淪落到需要奪舍一個凡人的地步?」
寧長久道:「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你了。」
寧小齡一怔,此刻她也無法想起些什麼。
寧長久沒有過多解釋,只是道:「你現在還有機會徹底驅除魔性,若是將來妖種大成,反而會吞噬你的意識,你現在再多的努力,都不過是為那老妖轉生作鋪墊罷了。」
「休想騙我,那頭老狐已經死了,死得乾乾淨淨了……」她嘴上如此,心中卻閃過一抹恐慌,接著殺意大盛,道:「你還在等什麼?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手段?你該不會是在等人吧……那趙襄兒和陸嫁嫁此刻恐怕還沉浸在殺死大妖的喜悅里,哪裡能想得到我?」
寧長久沒有打斷她的話,他知道她說這麼多,為的不過也是蓄勢。
她也被自己游移不定的身形弄得煩心,所以她要創造出一把鎖,將自己困住,然後一鼓作氣直接殺滅。
她不疾不徐的話語彷彿咒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愈發黏稠。
這道鎖正在靠近。
寧長久忽然閉上眼,以指抵住自己眉心。
寧小齡一震,還沒明白他要做什麼,一道鋒銳的殺意便已抵上了背心。
寧小齡來不及回身,她驅動巨尾,猛然拍向了那殺意的來處,長街之上,一聲震響驟然暴起,滿地的青磚碎裂、震起,在地面上如浪潮起伏,少女轉過了身,向著那道偷襲來的白光伸出了手,接著她慘哼了一聲,小腹一收後背拱起,似被什麼東西刺穿了過去。
那是一柄劍,突如其來的劍。
那是陸嫁嫁的佩劍。
先前陸嫁嫁與老狐便在這條長街上戰過,後來陸嫁嫁走了之後,寧長久便以此劍糾纏老狐,而他用換身符離開之際,也並未帶走此劍,而這等仙劍與妖氣天然相衝,所以老狐權衡之後也沒有拿走。
於是這柄劍便一直落在這條長街的另一頭。
此刻在寧長久的驅使下,那柄劍無聲地穿過長街,直取她的背心。
那一劍極快,快得令人髮指,快得讓人感覺速度足夠快便可以填平境界上的鴻溝!
於是那一劍便真的刺中了寧小齡。
少女的慘哼聲響起,她握著那劍身,雙手鮮血淋漓,半截劍尖卻依舊刺入了小腹中。
寧小齡半屈著身子,她的妖血淬上劍鋒,如火焰般燃燒了起來。
周圍震起的碎石很快被碾成齏粉,在驟起的妖風中轟然散開,以寧小齡和那柄劍為中心,彷彿單獨隔成了一個領域!
她與那劍死死抗衡,心中極為不解,寧長久憑什麼有這麼精純的劍意,怕是陸嫁嫁親自出劍,也不過如此了吧?
寧長久依舊死死地摁著眉心,手指幾乎要陷入額頭裡。
他道法精妙是因為他上一世足足修道十二年,而另外十二載,他修的是劍。
若是靈力足夠,他可以馭氣為劍,馭萬物為劍,更何況是真正的劍?
氣海中,他的靈力瘋狂燃燒,如烈火上煮沸的水。
……
僵持的時刻里,時間緩慢得像是靜止了一般。
寧長久靈力終究有限,他鬆開了自己眉心的手指。
寧小齡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抓著那劍鋒,將那仙劍硬生生地拔出了自己的身體,她漠然回頭,望向數丈開外的那個罪魁禍首,眉目間的殺意幾可噬人。
長街上風雷乍起,寧小齡抓起那把劍,直接擲向了寧長久,同時,她身形消失原地,如箭般沖了過去,竟比那劍飛行的速度更快。
嗤然一聲間,那柄劍砸入了寧長久原本所在的位置,寧小齡足尖踩過劍柄,向著寧長久遁逃的方向追了上去。
數丈的距離被一下子拉近,寧小齡對著寧長久的後背拍出了一掌,掌間被仙劍割開的傷口還未癒合,鮮血飛濺而出化作一隻只細小的火蝶,依附上他的後背。
寧長久同樣不再有隱藏,寧小齡的攻擊太過兇狠狂暴,只要稍有不慎,自己也會很快淪為她的爪下亡魂。
那顆妖種似被徹底激發了出來,身後三條虛幻的尾巴之間,又生長出了一條,並且開始暴漲。
那柄仙劍雖然重創了她,但是妖種凶性被激起之後,她反而因此融合了更多妖力,竟然隱約要衝破長命境的瓶頸,躋身紫庭第一樓!
寧小齡自己也怔住了,隨後心中狂喜,那顆妖種不停跳動,提供著幾乎源源不斷的妖力,修復著她身體的傷口。
寧長久左躲右閃,竭力避開她的攻擊,而寧小齡的動作越來越快,如真正的靈狐,只能看見雪白竄動的影子。
短暫的奔襲里,兩人一前一後,已將兩條大街的街面盡數摧毀。
寧小齡一邊嘗試著叩開長命境的瓶頸,一邊緊追不捨,她要在皇宮那邊察覺到自己之前,搶先將寧長久誅殺。
在她眼中,這個名義上的師兄,明明境界最低,但比趙襄兒和陸嫁嫁對自己的威脅更大。
而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
她實在不敢再拖下去了。
……
而此時,唐雨剛剛入殿,將老狐可能未死的消息與關於那對師兄妹的事情告訴了趙襄兒。
趙襄兒快步奔出大殿,抬頭望去,她忽然知道自己忽略了什麼。
向紅尾老君這等大妖,消散於世間之後,那些靈氣應該會散還於天地,形成壯觀的妖雲,下一場鋪天蓋地的雨。
可是今晚老狐死後,天清氣朗,彎月如眉,那本該出現的妖雲去了哪裡?
也是此刻,白衣玉立的陸嫁嫁忽然心神一動,她駭然睜眼,望向了皇城的某個方向:「明瀾……」
明瀾是她的佩劍之名。
當日與老狐一戰散落在外,至今還未尋回。
而她的心中,忽有劍鳴響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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