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她要死了
事實上,便是今夜皇帝不傳召秦崢,秦崢也會進宮的,畢竟,大皇子早先便著人給他傳了信。
不過皇帝的傳召,更讓他有了合理進來的理由罷了。
秦崢說完后,大皇子神情微閃,旋即點頭道:「秦大人辛苦了。」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外面深沉的夜色,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今夜事了,秦大人也可安心過年了。」
聞言,秦崢行禮道不敢,末了,到底是加了一句:「殿下本來可以不用這麼著急的。」
先前大皇子請他去商議的時候,秦崢本是不贊成的。
皇帝已然薄暮西山,那幾個皇子,已然沒有了跟他對抗的能力。
只要大皇子肯等,至多不過半年,儲君的位置他便可以板上釘釘。
可惜,大皇子卻選擇了冒險。
今夜之事,其實是一步險棋,一著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但大皇子還是這麼做了。
也幸好,這結果在他們的掌握。
他這話一出,大皇子臉上神情一時竟多了幾分苦澀。
好一會兒,方才聽得他垂眸苦笑道:「是啊,可我等不及了。」
這聲音極低,被風一吹便散在了夜色里。
秦崢並未聽清楚大皇子在說什麼,不等他斟酌,便見對方復又恢復了從容的模樣:「四皇子已有父皇親自下旨處置,大理寺便無需過問了,待初六開朝之後,交由刑部吧。」
這也是為了讓秦崢撇清關係的意思。
秦崢自然明白,當下便應聲道:「下官明白。」
他說到這兒,復又道:「殿下若無其他事情,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今夜除夕,家人還在等我。」
大皇子自然知道,秦崢並不願與自己摻和到一起,不過對於他這般不在意的態度,倒是也沒生氣。
在聽得他這話的時候,反而有些羨慕。
他點了點頭,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也好,你且回去吧。」
眼見得秦崢行禮要走,大皇子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除夕安康。」
聞言,秦崢點頭,與他行禮:「殿下,除夕安康。」
待得秦崢走了之後,大皇子這才收回了目光。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便見侍衛匆匆而來:「殿下,都處理好了。」
見狀,大皇子的神情里瞬間恢復了沉穩,應聲道:「今夜務必守好各處,半分消息都不得傳出去。」
得了他的話,侍衛們應聲去了。
驟然有一道煙花炸響,大皇子被嚇了一跳,待得抬頭時,卻不期然看到那滿目的璀璨。
他的神情一時有些悠遠,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這才抬腳朝著後宮走去。
這一夜,因著四皇子的事情,宮中大多數都收到了驚嚇,原本喜慶祥和的新年,卻被蒙上了一層陰霾。
但關雎宮,顯然並不在其中之列。
見大皇子前來,宮中的內侍們紛紛行禮。
大皇子擺了擺手,示意下人們都出去,自己則是朝著主位上的女人請安:「母妃。」
家宴的時候,慧妃借著自己身子不適的由頭,並未出席宴會,現下她只穿了一身常服,正坐在位置上看書。
眼見得大皇子進門行禮,她這才將手中的書放下,含笑問道:「皇兒來了,快請坐吧。」
夜裡的事情,她其實是知道的。
不過相較於大皇子,她倒是顯得更加鎮定幾分。
聽得她這話,大皇子道了謝,卻並未坐下,只是輕聲問道:「母妃,兒臣想去偏殿看看,她可睡下了么?」
聞言,慧妃臉上的笑容一收,旋即輕輕地點頭道:「半個時辰前喝了葯,現下許是睡了。既是你想去,便去看看吧。」
大皇子點頭應了,也不與她多寒暄,行禮后便朝著偏殿走去。
而慧妃看著他的背影,無聲的嘆了口氣,到底是重新拿起了書。
只是卻再也看不進去了。
這些年來,宮中的人,誰不知道慧妃娘娘體弱多病,雖說是服侍聖上許久,可因著這風一吹就倒的毛病,故而如今越發在宮中沒有存在感了。
可是卻鮮少有人知道,身體弱的並不是她,而是……
「元娘,我來看你了。」
偏殿的內室,放著一張千工拔步床,床上軟緞絲滑,連半個線頭都無,生怕划傷了床上的女子。
而床上那人,眉眼緊閉,臉頰蒼白,那唇上更是半分血色也無。
若非是那還微微起伏的胸膛,難以想象這是一個活人。
她的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可饒是如此,她的手指還是冰涼的,像是極冷似的。
大皇子摸了摸她的手,蹙眉吩咐道:「去將炭火再燃的旺盛一些。」
聞言,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卻是斟酌道:「殿下,太醫說不可再加了,姑娘的身體,受不得過多的炭火味道。」
她這話,也讓大皇子冷凝的眉眼收斂了幾分,旋即揮手道:「本宮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內侍應聲告退,大皇子坐在床邊,珍而重之的握著床上女子的手,近乎貪戀的凝望著她的眉眼,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這些時日太忙,我沒抽出空來看你,元娘可有生我的氣呀?」
他怕吵醒床上的女子,所以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格外的小心翼翼。
可饒是如此,那女子的眸子也抖動了一下,旋即張開來。
未曾睜眼的時候,只覺得床上是一個毫無生氣的美人,可睜開眸子的那一刻,像是木偶被放置了魂兒,整個人都明亮了幾分。
大皇子先是一喜,旋即又有些不知所措:「我吵醒你了?元娘,你可有哪裡不舒服么?」
女子的聲音虛浮,因著常年喝葯,聲音也毀了,帶著濃重的沙啞:「殿下……你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又沖著大皇子努力的勾起一抹笑容來。
那模樣,引得大皇子心中一軟,可眼眶卻是酸澀了下來:「嗯,我來看你。」
元娘彎了彎眉眼,聲音里也帶出幾分滿足:「還能看到殿下,真好……」
她的聲音格外小,大皇子需要努力的分辨,才能聽清楚對方說的是什麼。
可是這話,卻讓他的心中一痛。
他抓著元娘的動作重了些,道:「你再等等我,過不了多久,你便可以日日看到我了。」
大皇子說這話的時候,像是祈求似的:「元娘,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就要應諾了,你別讓我失信於你好不好?」
縱然元娘努力的想要告訴他自己無礙,可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清楚。
這個姑娘,她要死了。
當年從馬下將自己救出來的時候,她是豁出去自己的命來救的。
那之後,他成了一個跛子,可她卻廢了兩條腿。
他花了大力氣才保住了她的命,可付出的代價,卻是她這輩子只能纏綿病榻。
而現在,她油盡燈枯,就連纏綿病榻都成了一種奢望。
這個自少年時便被自己捧在心上的姑娘,她再不能陪著自己了。
大皇子眼眶酸澀,聲音里也多了些鼻音。
元娘是見不得他這樣的。
眼前這個人,是她年少時的信仰,也是她心中的摯愛。
如今見他為自己落淚,她心疼的同時,卻又生出一種滿足來。
其實這樣就夠了。
她多想告訴大皇子,即便是自己現在就死了,也是死的心甘情願的。
可是看著眼前男人倉惶的眉眼,她到底沒將這話說出來,而是含笑應道:「好。」
她這樣的溫柔,引得大皇子神情越發倉惶。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抓不住這個姑娘了。
哪怕他已經這麼努力,甚至不惜冒險,也要提前計劃,可是,她還是已然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