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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 唯不夢君

  見狀,程芝蘭這才咽下了未曾出口的話,隨著顧九一起下了馬車。


  藥鋪名為濟世堂,門前的招牌不大,從門外可一眼看到裡面整潔的櫃檯。


  有小葯童站在門口,見她們進來,頓時便笑著上前來行禮:「見過少東家,夫人裡面請。」


  顧九點頭應了,帶著程芝蘭進門,一面問道:「師父呢?」


  聞言,那小葯童笑著回道:「庄先生正在裡面給人看診呢,我帶您過去。」


  顧九擺手拒絕,笑道:「不必了,我自己過去便是。」


  得了她這話,葯童點頭應了,待得顧九她們進了內堂,這才繼續在門口守著了。


  莊子期正在跟人看診,顧九在門外看了一眼,並不好打擾,只領著程芝蘭去一旁的客房等著。


  這裡先前是謝遠城住著治病的,如今謝遠城已然回了書院,房中便空了下來。


  下人們將裡面收拾的很乾凈,顧九讓程芝蘭坐了,自己則是給她倒了一杯茶,旋即起身笑道:「姨母先在此處歇息,我去給師父幫忙。」


  莊子期看診的時候,顧九經常在旁邊打下手,且受益良多。


  程芝蘭自認沒有意見,得了她應聲,顧九這才去了隔壁。


  見她進來,莊子期便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只是礙於眼下有病人,並未多言。


  等到交代了幾句,又開了藥方,讓人去前面拿葯,這才一面收拾著藥箱,一面問道:「你自己來的?」


  顧九嘿然一笑,反問道:「您覺得呢?」


  她不笑還好,眼下這般笑的跟小狐狸似的,頓時便讓莊子期的一顆心都沉了下去。


  他眯了眯眼,道:「將人帶過來了?」


  這話一出,顧九笑的越發眉眼彎彎,臉上滿是討好:「師父英明。」


  話音未落,她便挨了英明師父的一腳。


  莊子期倒也沒真捨得踹,只做了個動作,就見顧九笑著避開了。


  他嘆了口氣,指了指顧九,笑罵道:「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不知道我現在想避開她?」


  昨夜裡程芝蘭住在梅園,要不是為了避開她,莊子期至於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自己就先來濟世堂么!

  見他這模樣,顧九卻並未立刻搭話,而是乖巧的給他倒了一盞茶,這才笑道:「徒兒的確不知呀,昨夜裡明德夫人留在梅園,我還以為是您默許的呢。」


  這話說的,倒是滿臉無辜。


  莊子期有心想要訓她幾句,偏生瞧著小姑娘乖巧的模樣,自己先心軟了。


  他復又嘆了口氣,見顧九還端著茶,到底是伸手接了過來,好一會兒才道:「你這還真是,讓我難做啊。」


  莊子期這話說的有些糾結,顧九則是收斂了笑意,鄭重道:「師父,今日之事,的確是徒兒擅自做主,我得跟您道個歉。但是……您當真不在意她么?」


  且不說莊子期講的那些當年事情,單說他尋常的表現,顧九便知道,他心裡是有對方的。


  而程芝蘭,心裡也是有莊子期的。


  她是為了報恩嫁了人不假,可只是替恩人守了一輩子的家。


  而她的心裡,始終都只有莊子期一人。


  顧九都明白的道理,莊子期不會不知道。


  聽得她說完這話,他良久沒說話,只是眉眼中到底帶出幾分落寞。


  見莊子期這模樣,顧九也有些難受,跟他相處的這些時日,顧九早將莊子期當做自己的親人了。


  現下見他難過,顧九輕聲勸慰道:「師父,人生百年匆匆而過,難得不留遺憾。有什麼誤會,就好好說開吧。畢竟,珍惜眼前人啊。」


  這道理,莊子期哪裡不懂,可現下倒要一個小姑娘來勸自己了。


  他心中感嘆,看向顧九的神情也柔和了幾分:「好。」


  見他應承下來,顧九也鬆了一口氣,復又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德夫人就交給您照顧了?」


  小姑娘上一秒還在勸慰自己呢,下一秒就把這機會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莊子期一時有些好笑,這小丫頭的本事倒是不小,怎麼不去當媒婆呢。


  他在心裡腹誹,一面不耐煩的擺手:「行了,走吧走吧,就知道你靠不住。」


  這小丫頭,就是來添亂的!

  莊子期雖然語氣里滿是嫌棄,可是那眉眼中的笑意倒是遮掩不住,顧九見了,頓時便笑著應道:「是,徒兒告退。」


  顧九說完這話,復又去隔壁跟程芝蘭說了一聲,末了,又悄然眨了眨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小姑娘的眉眼中滿是古靈精怪,瞧的程芝蘭都多了幾分笑意,點頭應了,便見顧九笑著離開了。


  待得她走了之後,莊子期還站在門口。


  程芝蘭收斂了幾分笑意,看向他問道:「怎的不進來,莫不是我這房中有洪水猛獸?」


  這話一出,莊子期頓時擺手,到底是沒進門,只道:「你怎麼來了?」


  程芝蘭將手中茶盞放下來,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與他只相隔了一個門框:「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


  分明只是一個門框,可程芝蘭卻覺得,彷彿有一道無形的門在阻攔著他們似的。


  她心知肚明,那是莊子期的心門。


  但程芝蘭絲毫不著急,至少,她現下已經找到人了,不是么?


  因著她腳上才崴了,所以走路還有些不大自然,莊子期起先還有些擔憂,但聽得她這話之後,卻又瞬間將旁的心思都消散,唯獨剩下了她這句話。


  對方這話一語雙關,讓莊子期的神情都僵硬了幾分,他沒想好怎麼回答,只能道:「這裡泡的都是苦蕎炒茶,你喝不慣吧?」


  他這話題轉移的生硬,程芝蘭彎了彎唇,道:「偶爾嘗過,倒是別有風味。」


  她說著,又回身替他倒了一杯茶,見他仍舊站在門口,不由得失笑:「進來吧,縱然二十多年沒見,我到底也還是個人,沒練出吃人的愛好。」


  當年的時候,她只有被他調戲欺負的份兒,哪兒想過這麼多年過去,竟然也有風水輪流轉的一日。


  程芝蘭心中好笑,又莫名覺得有些心酸。


  她那一抹落寞,莊子期看的真真切切,心裡也隨之軟了幾分。


  眼見得莊子期進了門,程芝蘭將茶盞遞給他,卻在遞茶的時候,不留神碰到了他的手指。


  下一刻,便見莊子期的神情一僵,旋即便猛地將茶盞接了過來。


  這動作,倒像是自己是洪水猛獸。


  當年的風流少年郎,如今倒有些畏手畏腳了。


  程芝蘭心酸不已,卻並未說什麼,只是故作輕鬆道:「方才見你看診,不如也替我診一診脈?」


  聞言,莊子期聲音里都帶著幾分擔憂:「怎麼,你哪裡不舒服?」


  程芝蘭搖頭失笑,道:「老毛病了,頭疼發力,虛汗多夢。」


  她說到這兒,又在心裡加了一句。


  唯不夢君。


  但她敏銳的察覺到,若這話說了,莊子期必然又要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了。


  念及此,程芝蘭在心中嘆了口氣,將手腕遞過去,輕笑道:「勞煩庄先生了。」


  這三個字一出口,倒像是添了幾分繾綣似的。


  莊子期在心裡默念了一下她的稱呼,心跳都快了幾分,面上卻還是故作鎮定:「手給我。」


  然後,一截皓腕便遞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眼中還帶著笑意,莊子期只這樣看著她,便莫名覺得指尖有些發抖。


  他避開程芝蘭的眼神,專心替她診脈,那眉頭卻是越發的蹙了起來。


  「你這些年,是怎麼照顧身體的,家裡都無人管么?」


  瞧著她倒是完好的人,可這一診脈,才發現她竟有許多陳年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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