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一朵小紅花
因為一開始相處的模式特殊,秦卿一直很難定義封衍的存在。
這個男人給予了她作為家人的溫暖,儘管冷漠卻是衣食住行樣樣安排妥帖,即便再心疼她也依舊嚴厲教導毫不留情。作為戀人,他信奉著一個軍人的忠誠,給她安穩踏實以及一切的遷就。
這個人,似乎一下子就填補了她內心灰白的感情地帶。
可仔細想想,又有些不同,她想起了今天晚上年輕女人說過的話,想起女白領尖銳諷刺時心中的刺痛。
「封衍,你說,母愛到底是怎麼樣的?」她抓著男人寬大溫暖的手掌,揚起一張被窗外燈火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臉,眼底的迷茫在剎那間刺傷了封衍的眼睛。
封衍就著這個姿勢傾身將人摟進懷裡,按著她單薄的背脊緊緊貼向自己,沉聲道:「我的母親說過,十月懷胎很辛苦,誕下嬰兒的那份痛就是對他們的愛。」
分娩之痛,既是把命一分為二,也是將愛分擔到另一個生命之上。
都說孩子是父母的債,然而母親這份最初的痛苦又何嘗不是兒女的債。
「她在你很小的時候就瘋了,你還愛她嗎?」秦卿其實聽得出男人口中的溫情,卻始終無法感同身受,只能像是個無知的孩童一般打破砂鍋問到底。
生而不養,常年被關在閣樓里,幾乎生活不能自理的瘋子母親,這樣也會有愛嗎?
「愛,或許吧,更多是一種責任。」封衍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不善言辭的他只能組織辭彙來安慰自己的戀人,「我對她印象並不深刻,更多的是後來進了軍,隊才知道她託了人照顧我,在她還沒瘋的時候,她對我做的一切,我必須負起責任。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我不能允許別人傷害詆毀她。」
即便素未謀面,也不容許其他人指摘。這種觀點跟今晚年輕女人何其相似,她也是一個孤兒,因為走投無路淪落風塵,卻仍舊對母親百般維護。
這或許是人在血緣上的一種天性,所以冷情如封衍,這麼多年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直跟妹妹封月尋找著自己的母親,而她之所以內心煎熬,又何嘗不是糾結於此。
這一次談話一反常規是沉默寡言的封衍在說,而秦卿在聽,等車子開到別墅樓下的時候,秦卿已經窩在封衍的懷裡沉沉睡去。
「最近她……有些累了,好好照顧她。」趙寅打開車門看見封衍抱著熟睡的少女下來,瞥了一眼少女埋在陰影里有些消瘦的臉,話到了嘴邊卻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我會的,麻煩了。」封衍點點頭,用西裝替少女擋了擋風,隨即拉開步子消失在洋房之內。
趙寅看了好一會兒才搖頭嘆了口氣,作為協助調查的人員,他最是清楚少女此刻的糾結,但即便告訴了封衍,這種兩難的局面也始終是無解。
夜幕深深,遠在半山腰上的樊家此時燈火通明,還在落地窗邊打著麻將的樊洪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手機屏幕,突地停住了手裡的牌局。
「晚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他興緻缺缺地擺了擺手,知道今晚相見的人是抓不回來了。
「那賭王早點休息。」幾個配場的人立刻識趣地離了桌,主動請辭。
過了一會兒,有管家匆匆趕過來,「老爺,有丫頭不懂規矩,冒犯了四少爺,被打斷了手扔出來了。」
管家的年紀不比賭王小,此時走得急了額頭上還在冒汗,神色間滿是驚懼。
聞言,樊洪摸著麻將的手一頓,有些詫異地挑起了一邊眉梢,「哦?這小子開竅了。」
別人家孩子打傷了人,作為家長肯定得好好耳提面命地教訓,而老者聽到自家兒子斷了一個女孩的胳膊,竟是不怒反笑。
「四少爺說,他想出去活動,接管一些事務。」管家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轉達了小主人的意思。
樊洪聽完點了點頭,語氣欣慰道:「難得他懂事,也關得夠久了,就讓他出來吧。告訴他,過幾天家裡來客人,讓他打理內宅。」
內宅,指的就是主宅。
管家心下一驚,低頭應道:「是。」
現在誰都知道賭王年邁,膝下諸多夫人誕下的子嗣都在外管理生意,而真正算得上重視的還是處理內務的身邊人。
看來這次賭王大賽之後繼承人的事情是真的要擺上檯面了。
順利逃過一劫的秦卿並不知道各方如何地暗潮洶湧,她沉沉地睡了一覺,直到天光大亮,紗窗外的陽光透進眼皮才恢復了意識。
她下意識伸手探向了身邊的位置,是空的,且沒有餘溫,想來封衍是早起有事先走了。
心裡有一絲小小的失落,她睜開雙眼看著過於空曠的屋子,心裡依舊沒什麼歸屬感,想起昨晚交談的一番話,忍不住輕嘆了口氣,下了床去洗漱。
等梳洗完出來準備換衣服出門之際,門口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眨眼的功夫,就看見身形高大偉岸的男人身上系著圍裙,端著餐盤進來。
秦卿愣了愣,嘴角已經先一步揚了起來,「你今天不是有事嗎?」
「你的早餐優先。」封衍長腿一邁,把餐點放到了桌邊,又從口袋裡掏出了東西。
秦卿坐在梳妝台前有些心不在焉,斟酌了半晌決定再談一次,「封衍,昨天晚上我說撤退那件事情,我想……」
話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因為轉過頭的一瞬間她看到了男人放在餐盤上的東西。
「這個,是獎勵。」察覺到她視線的錯落之處,封衍重新把那朵小紅花拿起來放到了她的手心裡。
一朵小紅花。
『你再誇下去,就該獎勵我小紅花了。』
秦卿記得當時自己只是開了個玩笑,暗示對方將自己當成了幼兒園小朋友誇獎就差獎勵小紅花,沒曾想這人一聲不響真用紅紙裁了一朵花。
「你這……」秦卿摩挲著手裡不甚美觀,又簡單粗暴的小花,想說些什麼,卻先一步輕輕笑出了聲來,笑著笑著,突然心裡的某些事情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