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退社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會，就會有利益跟不公平對待，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能體會到這一點。
噴泉池邊的嘲諷僅僅只是事情的開端，等到下午去社團報道的時候，見到老師帶著秦婉柔進門，眾人的視線再次落到了秦卿的身上。
「咳咳，大家安靜一下。今天有新成員加入聲樂社團的大家庭，希望大家以後能和睦相處。」指揮老師咳嗽了兩聲，將引進門的新人帶到眾人面前，眼角餘光輕輕掃到某一個角落上，繼而笑得和藹，「哦，婉柔同學是秦卿的妹妹，都是出身大家庭的，懂的東西應該也相似，咱們目前的社團需要只有古箏這一項古典樂器。秦卿已經勝任了兩年，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讓婉柔試一試？」
興許是早上那場鬧劇的影響，老師並沒有直接下令開除秦卿，可這話里話外，還是在拐彎抹角地勸退。
在眾多等著看她憤怒離場的視線中，秦卿款款起身，纖細修長的手臂輕輕一擺，十分大度道：「如果有人比我彈得好，那這個位置理該讓賢。」
所謂能者居之，這道理聽起來無懈可擊，也成功地讓講台上的老師微微變了臉色，末了強撐著一口氣，鼓勵地拍了拍秦婉柔的肩膀，「既然你姐姐都這麼說了，婉柔同學，你不用怕，放心大膽地去嘗試，老師相信你。」
秦家的根基底蘊擺在那裡，既是能讓兩姐妹穿一樣的衣服，享受一樣的待遇，那就意味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女生也具備了能跟秦卿相匹敵的實力。
「好的，老師，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秦婉柔露出自信的笑容，邁著步子直接朝秦卿所在的方向走去，四目相對之間，再也沒有昨天那種一強一弱的對比，反而凸顯出了一種針鋒相對的氣勢來，「姐姐說得對，秦家的人不該低頭認輸。忘了告訴你，自從知道我是秦家的血脈后，這三年裡我一直都在學習成為一名大家閨秀，剛巧這古箏，我也會一點。」
三年前就知曉自己的身世，卻蟄伏到現在才尋上門，還特地學習了秦卿擅長的樂器，這其中的心機，不可謂不深沉。
「那就祝你一切順利。」相比起秦婉柔的咬耳朵，秦卿的回復卻很光明正大，雲淡風輕得好似真的姐姐在對妹妹加油打氣。
秦婉柔也只當她在裝腔作勢，扭過頭直接坐下，帶好木指甲后無比自信地彈奏起來。
琴弦悠揚的調子充斥著整個房間，起承轉折，每一個音符都極為標準，眾多樂器當中，也就屬古箏最是難得出手，所以此刻秦婉柔黑瘦的小臉上看起來格外自信。
只是一分鐘，兩分鐘……直到曲目的尾聲，全場依舊聽不到半點掌聲的迴響。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陶醉的秦婉柔疑惑地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卻是眾人一言難盡的表情。
「好了，就到這裡吧。」指揮老師適時開口打斷道，臉上游移著一絲尷尬。
「怎麼……老師，是我哪裡彈錯了嗎？」秦婉柔慌亂地站起身，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又委屈。這首曲子她練習了無數次，到底哪裡有問題了？
「咳咳，這個……」到了這個節骨眼，老師反倒不好開口了。
還是站在一旁的秦卿為她解了惑，「你沒有彈錯，但也僅僅只是沒有錯。」
秦婉柔半知半解地仰起頭，抿了抿唇，略有些不服氣道：「那姐姐的意思是我不夠好嗎？既然這樣，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教教我？」
只不過是一首破曲子，除了音準節奏之外，她就不信秦卿還能彈出花來。
對於這種變相的挑釁，以往的秦卿大抵都是不予理會的，可現在……她輕輕抬眼掃向講台上的老師，唇邊淡淡勾起一抹弧度，攏著裙擺重新落座，「近年來西方樂器受到吹捧，那是因為東方的樂器太難掌控到精髓，曲通人意，同一首曲子，不同的人會演變出不同的效果跟味道。」
隨著她悅耳聲線的低低闡述，青蔥玉指撥弄在琴弦上，泉水叮咚的曲調再次緩緩流泄出來，一樣的曲子，一樣的起承轉折，卻有了讓人身臨其境的感受，彷彿心靈都得到了滌盪一般。
儘管在場許多人都對秦卿懷著嫉妒的心情，但此時此刻，誰的眼睛都無法從她身上離開。夕陽橙紅的光線灑落在琴弦上，映照著那雙修長的手白皙如玉，長發如瀑披在她的肩膀上，堪堪劃過她如水墨般的眼睛，精緻小巧的菱唇，尖尖的下巴，古典的五官儼然像是從仕女圖中走出來的絕代佳人。
此情此景之下，站在一邊討教的秦婉柔便徹徹底底淪為了襯托鮮花的綠葉，更可笑的是她還穿了一身同款，無論是那瘦黑的外表還是琴藝都被瞬間秒殺得連渣都不剩。
一曲終了，琴聲餘音還回蕩在教室里，秦卿款款起身，望著眼前還沒回過神來的秦婉柔，淡淡開了口，「學會了嗎？」
「什麼？」後者一愣，意識到這句話是在回復她之前的挑釁，登時羞憤得臉色通紅，「謝姐姐指教。」
秦卿瞧她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唇畔一勾，意味深長道：「再教你一件事，不是所有人穿上同樣的衣服，就會有同樣的本事。」
今天這一課，只是讓你領會一下，要成為秦家的繼承人，差距還有多遠。
聽懂了這弦外之音，尚顯稚嫩的秦婉柔終於忍不住撕破偽裝，朝眼前的少女恨恨瞪了過去。
只是還不待她撒潑，少女已經解下了木指甲，背起書包朝外走。
「誒，秦卿同學，你等等，待會還有排練呢。」指揮老師這才回過神，下意識開口挽留，「剛才老師只是讓婉柔試一試，並沒有別的意思。」
他自認為做了雙保險，處理得天衣無縫，只可惜……
「哦，我忘了說。」走到門口的秦卿頓住腳步，在霞光中輕輕回頭，勾勒出一個絕美的笑容，愜意道：「老師，我退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