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3）
這之後，這兩個女孩沒有再互相說過一句話。
??墨雪在地上用木炭畫了幾個圖形，而森則像是賭徒盯著對手的牌一般瞪著大大的眼睛觀察著墨雪畫的圖形，甚至連眼皮都不願意眨。
??墨雪所畫的東西非常抽象，與其說是圖形，倒不如說是胡亂塗抹上去的線條。如果從王都找十個專門負責向貴族傳授劍術的老師來看墨雪畫在地上的圖形，其中有一半都會對這圖形不屑一顧；還有一半倒是會多看這圖形一眼——原因是他們根本不懂什麽是劍術。在這個熱武器的時代，比起實戰意義，劍術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貴族的修養、作為一種美學被學習，與插花、茶藝之流並無多大區別。阿德利斯和魄是因為在特殊的村子裏長大才精通劍術，這樣的人在這個時代已經是極其稀有的了。但即使找來他們兩人來看這地上的圖形，除了感到這些線條中透出一絲殺意，也看不出其他什麽。
??然而就是這樣的圖形，卻看得森如癡如醉——這是在墨雪意料之中的。畢竟，森已經有了“絕妙劍”的基礎。在森看著地上的圖形時，墨雪給自己的傷口換了一下藥。這些藥草就堆在一邊，都是森采來的、在墨雪昏迷時，就由森按時給墨雪敷上。如果墨雪不是因為森受傷的話，那還真是要好好答謝她。
??——如、果、不、是、因、為、森、受、的、這、些、傷、的、話。
??墨雪身上的傷病有三處。一處是被森偷襲的右臂創傷；一處是為了解海德拉的毒被業原抄刺入留下的傷；最後一種則是蛇毒。墨雪中了蛇毒，全身無力，所以剛剛才被森輕易製服。
??——然而海德拉的毒素在用業原抄刺入之後，是根本不需要用藥草去解的。墨雪身上的蛇毒是哪裏來的呢？
??並非隻有森擁有藥草的知識，墨雪同樣也有。森采集來用於治療傷口的藥都是對的，用於解除蛇毒的藥卻有七、八種之多。按森的說法，海德拉出現後，森林裏都見不到動物了，那她墨雪到底是從那裏中了七、八種蛇毒？或者說——是誰有能力找到七、八種毒蛇，讓它們咬到墨雪身上？
??答案是唯一且肯定的。
??墨雪換完藥，找了個角落，背對著森默默的躺下了。森的影子被篝火投到了石壁上。那一動不動的樣子，如果隻看影子，必定會被誤認為是一個石像。墨雪不由的想起了大自己幾歲的幾個師兄。他們先後精通了“絕妙劍”，但是卻被師父畫在地上的這個圖形吸引，連飯都不願意吃了。師父為了他們不被餓死，將他們的眼睛逐一弄瞎了。
??——若非如此，墨雪才不會如此輕易的在森的麵前畫下這些圖形。
??大約過了半天，墨雪起來了，吃了一些森采集來的野果，又苦又澀。她隻吃野果，野菜雖能飽腹，人類卻是無法消化利用的——科學的知識。這期間，森依然隻是貪婪的看著地上的圖形，對墨雪的動作不管不顧。
??一個念頭從墨雪腦中掠過：如果這時候去襲擊森，森能反應過來並還擊麽？
??——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
??森是患者，利用自己快速學習的能力於瞬間學會了“絕妙劍”，現在想必在以同樣的方式進行著普通人無法辦到的學習。墨雪是知道患者力量的真相的。這樣持續不斷的使用能力，在餓死之前，森就會陷入永久的瘋狂之中了。那時，失去理智的她回來攻擊墨雪麽？
??——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
??於是墨雪毫不猶豫就躺了回去，偷襲不是她的風格。她要做的是在遭受可能的襲擊之前取回足以反擊的能力。墨雪並沒有在浪費時間幹睡。她一次次的將身上的各種知覺按順序逐一閉合，又逐一打開。從視覺、味覺到觸覺，以毛孔為單位，知覺精密的離墨雪而去，這時的墨雪就像熟睡了一般。然後，消失的感覺又逐一回顧，將世界慢慢拚接成原本的樣貌，每一次感官從閉合到打開，都讓墨雪的神經更加的靈敏。這是康複訓練，蛇毒雖然可以用藥草祛除，麻木了的知覺卻要依靠訓練恢複。正如手術後恢複了行走能力的長跑運動員需要辛苦的訓練才能跑回原來的成績一樣。
??這樣過了兩天，海德拉從洞外經過了——隻聽聲音便知道是它。沒有任何生物在這兩天內發出過任何聲音，更何況，那吐信聲是如此的巨大。墨雪好幾次都想熄滅山洞裏的篝火，但倘若失去光，看不到圖形的森勢必發出更吵鬧的聲音，引起海德拉的注意。墨雪跑到一個暗處龜縮著，閉著眼，試圖將海德拉發出的一切聲音都趕出知覺，那樣，她的身體才不至於因害怕而顫抖。以她現在的力量對付海德拉，勝率將在百分之十以下。
??聲音遠去後，她抬起頭，看到森依然一動不動的坐在原處。墨雪卻突然為自己剛才的行動感到悲哀起來。一葉障目——自己剛剛的行動和這個笑話裏的主人公是多麽相似！
??她突然想到，為什麽森不跑呢？
??現在的森是受了圖形的吸引，但在這之前呢？森明明有一次除掉海德拉並逃走的機會，為什麽卻放棄了這個機會，而是救了她？墨雪一直以為森是想從她身上學會獨妙劍來除掉海德拉，事實也確實如墨雪所認為的那樣。她從來沒有對這個理由多思考過。她很強，一直很強，以至於她忘記了弱者的感覺，直到剛剛海德拉經過，她才以弱者的立場、以森的立場體會到了這個怪物帶來的恐懼感。她為什麽不逃走？為什麽能不逃走？有那樣一個獲勝的機會，身為弱者的她為什麽可以輕易放棄了？為什麽她要把自己置於現這種打不倒海德拉就會餓死的境地！
??“師父？你總說，我是最棒的弟子，總是這麽說。”她按住胸口自言自語到，“我真的像師父說的一樣，是神道流最合適的傳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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