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5)
已經沒人能準確說出白水關建造在哪個時代了。在已知的每一個朝代、每一段曆史中,都能找到它的影子。似乎在人類學會記錄曆史前,它就被建造了出來。
??從南向北前進,可以遠遠的望到它矗立在群山從中,兩側緊貼著深不可測的懸崖。懸崖下終年被濃霧覆蓋,看不清到到底有多深。一年中總有幾個時節濃霧最盛。那時,大霧從峭壁中滿溢而出,甚至能將白水關一半的城牆都遮掩起來。這時,若從遠處望去,白水關仿佛就變成了一座雲上之城。
??但若從北向南經過白水關,看到的則又是全然不同的景象。那是一大片遼闊的沃野,遍布著底格拉底河的支流。在一片平地中,它突然拔地而起。它的身後是延綿的群山,它就是群山與沃野的分界線。
??它是從南方山區通往北方大平原的門戶,若從南方出發,要想到達到都城,白水關是必經的要塞。每一個朝代,它都在被加固。數千年間,它沐浴著冰與火、血與淚、殺戮與戰歌,一千年過去了,又是一千年過去了,在它身上廝殺過的人們都老了、死了,隻有它,在一年年的風吹雨淋中變得更加的雄偉強壯。
??它從未先於都城而陷落。最接近陷落的一次,關內的三千名守軍遭到了十萬敵軍的強攻。敵軍的將領個個是威震赫特拉易大陸的名將,敵軍的士兵是大陸上所有精英部隊的集合,敵軍兵器反射的陽光,甚至能將人的眼睛灼瞎。敵軍的王,那是曆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是萬王之王,大陸諸國皆拜服在其軍威之下。其兵峰所指,誓要踏平白水關!
??十萬敵軍,輪番修整,以車輪戰的方式日夜不停的強攻白水關。可憐的守軍甚至連一分鍾的睡眠都無法得到。援軍在三天後到達,他們遠遠望到最後一名守軍在緊握在手的旗幟上寫了些什麽,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這麵旗幟插入泥土。
??這麵旗幟染滿鮮血,在風中挺立著,搖晃著,旗幟上的留下的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流浪人,你若到都城,請將這麵旗幟交給那裏的居民。我們堅守白水關,至死仍恪守我們的使命。”
??這麵旗幟被當做珍貴寶物,代代保存在白水關。隨著戰爭方式的改變,城牆漸漸失去了其作用。許多城牆被拆了,但是白水關、連同著那麵旗幟,不管經曆了多少年,都留存在那裏。
??——而此刻,這麵旗幟竟然再次被取了出來,作為戰旗飄揚在白水關之上。一開始焰他們還不敢相信,但隨著離白水關越來越近,他們終於確信了這一點。
??森最先提出疑問:“這不是共和國的旗幟吧?好幾個朝代前的,這樣沒問題?”
??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哈德良奧斯元帥豎起這麵旗幟,一切便不言而喻。這幾天受到元帥、受到這旗幟的鼓舞而趕起來守衛白水關的人們相當多,甚至還有許多是從銀月城趕來的平民。人類生死存亡的關頭,國家間的隔閡都可以消除,王朝間的差別又有什麽關係呢。”
??說話的人是一個比焰稍年長的青年,高個子,乍一看起來有些瘦,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身上的肌肉其實異常結實。焰他們這一路走來都沒碰到過多少人,突然有陌生人出現在後麵反而讓他們嚇了一跳。
??“你說人類生死存亡的關頭……”,焰對這句話感到有些不快,“可是患者也是人類吧。”
??拉蒂娜卻在一旁搶先回答道:“大哥你在說什麽呢?還是人類的患者都在隔離區接受治療呢。日暮城的那些叛軍都已經被疾病奪走了神智,隻有看起來是人罷了,實際上意識已經混亂,隻是被病菌操控而憑本能行動的動物啊?這是常識吧?”
??那個青年聳了聳肩,示意正是如此,無需多言。
??焰突然想起了蒼關於如何消滅蚊子的那個比喻——謊言,有人為了消滅患們而散布了惡意的謊言。而且這個謊言在這些年內已經變成了人們公認的常識。辯解已經行不通了,哪怕再怎麽正確,妄圖修正常識的人,定會蒙受全世界的敵意。
??焰咯的一聲咬緊了牙齒,握緊了拳頭。
??這時,森把一隻手按到了他的肩上。焰不由的看向森,隻一眼,他渾身就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森正麵帶微笑。
??——和貼在他懷表內側的照片上一模一樣的微笑。
??就是他們初次到達日暮城時拍下的那張照片,用的還是從廢墟中找到的破舊相機。黑白的照片上,森戴著那樣大的一個草帽,大到仿佛就要把她小巧的身軀壓垮。
??焰清楚地記得,那時,森就是像現在這樣笑著,笑著說著這樣的話:
??——“感覺像是被流放到了世的盡頭一樣。呐,哥哥,世界大概是容不下我們了。那就在這裏,造起我們的房子吧?”
??“獵人大哥,你身體怎麽了?”焰的反常也引起了拉蒂娜的注意,她想起了什麽,道,“啊?我忘了獵人大哥身上帶病,這是病發了麽?”
??焰搖了搖頭。森的手仿佛有著什麽魔力,將他心中的憤怒與悲傷一齊壓下。是的,世界容不下他們,這是五年前就已經知道的事情了,他現在還震驚什麽生氣什麽呢?
??於是,他學著森的樣子笑了起來:“有一些,不過沒什麽大礙。我倒是差點忘了,嗯,也對,那些患者們確實不能算是人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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