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丹川出修羅(二十三)
“你知道我會來?”身份暴露,南過絲毫不顯慌張,愈發怡然,徑直走到秦柱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伸手取過一支透明的高腳杯,給自己倒上一杯瓶身貼滿英文標簽,常人完全看不明白內容的葡萄酒。
秦柱靜靜看著這一切,並未覺得有絲毫冒犯,隻是在南過如牛嚼牡丹般將他醒了十個時的”拉菲古堡”一飲而盡時,才微微皺眉。
“紅酒不是這麽喝的。”
“我隻會這麽喝。”著,南過又為自己倒上滿滿一杯紅酒。
“也不是這麽倒的。”秦柱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熟悉他的人已經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危險的光芒。
南過仰著脖子喝完這一杯,連話都不答,舉起剩下的半瓶紅酒,就像喝啤酒一樣“噸噸噸”痛飲。
似放肆,也似絕決。
秦柱看清了南過眼眸中的猩紅,將右手在沙發扶手上輕輕一壓,製止了他身邊幾位蠢蠢欲動的心腹。
他不再就紅酒怎麽喝一事繼續糾纏,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語氣穩定。
“我如果不知道你要來,你就進不了這個房間。”頓了頓,見南過並沒有什麽反應,又繼續,“你以為,我的地方,這麽好進來?你的借口,和手段,並不高明。”
“但是我不僅進來了,還喝了你的酒。”南過擦了擦嘴角鮮紅的酒漬,道。
“那是因為我在等你。而這瓶酒,卻不是為你準備的。”
南過卻不在乎這酒是為誰準備的,他沒心情和秦柱打啞謎。他隻是忽然想起,古代話本中的壯士赴死,都要喝一碗酒。而他今,恰好忘了喝酒。
“這瓶酒,是為李先生準備的。”
聽到這個名字,南過抬頭,皺著眉望了秦柱一眼,隨後又低頭,為自己倒酒,喝酒。
“聽,他有意收你做義子?”
“關你屁事。”南過終於有了回答,卻不是秦柱想要的答案。他晃了晃酒瓶,算計著,這瓶酒喝完,秦柱還有幾句話可以。
“跟你個故事吧。”
“你一定講不完這個故事。” “那我長話短。”
“隨便。”
秦柱站起身來,看向那一麵陽光溢滿的落地窗。那是丹川中學的方向。
“我年少時……”
南過看著酒瓶中所剩不多的紅酒,搖了搖頭:“你肯定不完……”
“也在丹川中學上過學。那可以是我的母校,而你的妹妹南靈雨,論起來,是我的學妹……”
南過仰頭喝完最後一口紅酒,將酒瓶倒置,好不容易滴落最後一口,貪婪入喉。
他知道這瓶拉菲古堡的價值,電視劇中經常提到的8年拉菲,可能連這一瓶貼滿收藏標簽的古堡拉菲水晶塞都不如。他的工作,就算沒有機會接觸這樣的好酒,也要學會品鑒。至少,要認識。
他知道,他剛剛喝下了丹川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三居室。
他也知道,這瓶酒,比他這些年所有的苦難都值錢。
人與人,是否生而不同。
他心翼翼的匍匐煉獄艱難前行,所求所得,竟比不過某些法外狂徒的春宵一刻。
原本,他不打算給秦柱那麽多時間,見麵就是死期,可是看著這瓶酒,他忽然動搖了。他這一生,所求不過一個安穩,給南靈雨一個家。此刻,夢境破滅,他隻求一死。
這瓶隻在網上看到過的紅酒,卻讓他,有了欲望。他想知道,那些入喉甘醇的描寫,到底是什麽滋味。
那些最有名望的品酒名家,也隻舍得卷著舌頭一點點用心體會的液體鑽石,痛飲起來,又會是如何的暢快。
一瓶酒入腹中,南過已是滿麵緋紅,正如他嚴重血色。
而此刻,秦柱卻才剛到,他的老師,名叫陳鬆。
“我們都叫他鬆哥,我永遠都記得,以前被鬆哥拿著雙截棍從浦灣東路追殺到北安西路的場景。誰能想到呢,這麽多年過去了,鬆哥風騷依舊,氣質不減當年啊。就這在我們這一票人嚴重,無敵於世的鬆哥,竟然也有怕的人,就是那位李……”
“砰!”一聲炸響,生生打斷秦柱的回憶。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秦柱油光鋥亮的大背頭上,破開一個鮮亮的口子,有血如泉湧。
“你他媽……”四周幾個手下怒罵掏槍,他們語氣凶狠,心中卻在打顫。秦柱當著他們的麵被傷成這樣,就算這個崽子被亂槍射穿,他們而不會有好結果。隻盼現在掙個表現,事後秦柱能放過他們的家人。
秦柱的頭,正是被南過用酒瓶砸傷。這種級別的名酒,連酒瓶都是值得珍藏的藝術品,其堅硬程度,不弱板磚,卻在秦柱頭上生生砸碎。
“你的時間到了。”南過醉醺醺的看著滿臉是血的秦柱,臉上是醉漢常見的傻笑,“靈雨為什麽會死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秦柱又舉手製止了手下即將扣動的扳機:“殺你妹妹的人,剛剛死在了丹川警局。就算要遷怒,你也應該找那群無能的警察,為什麽會找上我呢?”
“為什麽會找上你?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南過的聲音陡然上揚,憤怒的咆哮道:“又為什麽會找上我的靈雨呢!她傷害過誰!她憑什麽受這樣的傷害!她憑什麽是這樣的結果!”
“操你 媽的丹川!操你 媽的世道!”
南過發狂的怒號,秦柱卻冷靜的接過著裝性感,美貌的女仆雙手遞上的熱毛巾,擦幹淨臉上的血跡。
“所以,我是不是,問不出來原因了?或者,根本就沒有原因?你隻是想破壞,想報複,想發泄,而你不知道找誰,於是就找到我頭上了?”
“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死有餘辜?”
“或許從前,你能夠因為我是壞人,你是公民,真又合理的立場針對我。”
“可是今,你喝了我的酒,就欠我一條命。這瓶酒,比你的命值錢,你不虧。”
可是此時的南過完全聽不進秦柱的話語,失控哭喊,涕淚橫流。
“殺了吧。”秦柱扔下這句話,就打算轉身離開,去包紮傷口。
他很不高興,為了一個沒有理智的瘋子,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尤其是,還浪費了他一瓶好酒。
那是為李先生準備的酒,似乎,需要再準備一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