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狂人亂歌潭(六)
白少爺回家時,在門口發現一個油布包裹。
弟上前拿起,打開一看,裏麵包著
四隻石榴,紅皮飽滿,僅是外觀,便知是很不錯的石榴。
“現在是吃石榴的季節嗎?”白少爺隨口問道。
弟不答反問:“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
“總有不知道的。”
“九月是石榴最好的季節。”
白少爺嗯了一聲,算是知曉了。弟又道:“想來應當是那位老伯送來的謝禮。”
白少爺聞言拿起一個石榴,輕輕掰開,隻見裏麵的肉籽緊緊相擁,粒粒殷紅,顯然是果中上品。他摳下一粒,塞入口中,汁液入喉,分外甘甜,
“你倒是好心。”白少爺忽然笑道。
弟聞言,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陰霾,馬上道:“什麽都瞞不過你。”
白少爺卻道:“也不是,總有瞞得過的時候。”
“什麽時候?”
“此刻。”著,拍了拍一臉錯愕的弟,舉步進屋。
什麽都知道,從來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白少爺,漸漸學會欺騙自己。
餘家字號和地字號兩家金鋪被劫,尤其是字號金鋪發生如此劇烈的爆炸,甚至傷及路人。本該暴跳如雷的餘力竟然沒有半分動作,甚至不曾派遣屬下調查。莫餘力自己如何容忍這口惡氣,單是在戰略上,餘力都不該如此縱容挑釁者。
若是犯錯沒有得到懲罰,付出相應的代價,那麽誰都敢在他餘力頭上踩一腳。
餘家金鋪被劫,本來和衛家滅門案,在歌潭城裏,是同樣重大的事件。可是餘力耐人尋味的反應,卻讓這件事背後,有了更深的意義。
歌潭城的土皇帝,似乎,即將日落西山。
江南道多丘陵,歌潭城沿海,依山而建,不似一般城池方正,而是由西向東,狹長而立。與歌潭城遙遙對立的一座島,名曰極東,據是大周版圖上,迎來第一縷朝陽的地方。
便在這座極東島某處,一間農家院內,洗劫餘家地字號金鋪的白衣文士正端坐在床榻上,手執白子,正與人對弈。
床榻的另一頭,陰影之下,僅能看出一人對坐,無法辨識麵容。
白子輕輕叩下,白衣文士滿意的呷了一口香茗。
安靜愜意,白衣文士很享受此刻。不過他知道,他的愉悅,到此為止了。因為那陣讓他極度厭煩的笑聲,由遠及近,已至門口。
“哈……哈……哈……哈……”一聲一斷的幹笑,尖銳刺耳,如同老嫗病咳。
“嘭”的一聲,虛掩的門房被用力推開,陽光如泄洪洶湧卷入,一個戴著笑臉麵具的男人跳入屋內,落地之時伸展四肢,口中大喊:“當當!”正是那個炸了餘家字號金鋪的麵具男子。
白衣文士將懸在半空的棋子收回,放入棋罐,臉上有不加掩飾的厭惡,出言卻彬彬有禮:“不如你們先聊?”
陰影中的人開口,顯然也是一位年輕的男人。
“也沒什麽好聊的,餘力不打算追究此事。”
白衣文士道:“巴掌都扇到臉上了,還能無動於衷。”
“哈哈哈哈那我們再去扇他幾耳光,左邊一巴掌,右邊一巴掌,打到他有反應為止。”麵具人癲狂的笑著出口。
白衣文士皺眉道:“話就話,何必笑得如此聒噪。”
麵具人語氣歡愉道:“你才聒噪,整日愁眉苦臉,如喪考妣,是個孤兒,又像個寡婦。你,你是不是寡婦?”
白衣文士眼神冰冷的向麵具人看去,他自然不是什麽女扮男裝之人,這個“寡婦”不過是麵具人信口胡謅的羞辱。
麵具人湊近白衣文士,麵具貼著他的鼻尖,一字一句笑著道:“你,有,沒,有……死過老公?”
“噌”的一聲寶刀出鞘,白衣文士揮刀就砍,眼見麵具人躲避不及,鋼刀迎頭下落,就在鋒刃觸碰到麵具的一刹那,一陣血紅煙霧炸裂,掩人耳目。
片刻之後,癲狂笑聲從另一旁響起,待那血霧散盡,地上徒然出現一張被劈成兩半的麵具。
“哈哈哈哈好可愛的刀法,好可愛的寡婦。”
白衣文士提刀便要再斬,陰影中人卻出言道:“夠了。等我走後,你們再慢慢計較。”
“好不容易來一趟,別那麽快走,我們再玩玩。”著,一張受盡人間疾苦的恐怖臉龐,緩緩從那人的肩頭出現。
陰影中人驚得一顫,縱然見過好幾次,他仍舊會被這張鬼臉嚇到。隨著門開光現,他的模樣也在陽光下暴露,正是餘力身邊第一謀士,重樓公子。
麵具人一把將重樓公子抱住,如同哄孩子一般,用幹啞的嗓音道:“不怕不怕,你也總有一,會變成我這樣,哈哈哈哈……”
重樓公子不去理會,任憑對方將他緊緊抱住,對他們二人道:“餘力想要借刀殺人,禍水東引,讓你們去對付白少爺。”
麵具人伸出舌頭在重樓公子耳朵上舔了一口,問道:“白少爺?哪個白少爺?”
縱然是一向沉穩,氣度不凡的重樓公子,此刻也覺得頭皮發麻,然而他依舊不動聲色,畢竟,他是重樓公子。
“白家大少爺。”頓了頓,思慮片刻,還是沒有將後半句出來。
“他厲害嗎?”麵具人問。
“很厲害。”重樓公子答。
“有多厲害?”
“殺人無數,卻因為沒有證據,逍遙法外。”
麵具人那手指輪流指向白衣文士、重樓公子,還有他自己,最後,再指向一處不見光亮的角落,道:“在場四人,誰不是呢?”
白衣文士聞言猛然看向那處角落,良久之後,終於辨認出,此處坐有一人,無聲無息,宛如死去。
他早早到此,與重樓公子對弈,已近收官,卻從未發現此處竟然還有一人。
重樓公子似乎早知此人,並不奇怪,繼續回答麵具人道:“你我殺人,甚至包括餘力殺人,終歸有跡可循。隻不過歌潭是修羅道場,法外之地,很多事朝廷不想管,任其自生自滅。可是白少爺,我們的的確確,從來無法得知他是如何殺人,又是為何殺人。”
麵具人桀桀笑道:“這有何難,我也可以?”
重樓公子道:“這很難,被他殺過一次,你就知道有多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