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斷刀斬長安(四)
傅雨盤膝坐地,良久之後,忽然聽得一段詭異旋律。
“當!當!當!當當,當當!”
隨著聲響,一名衣著怪異的肥胖男子,腳步沉重的向他走來。
此時的明德門外,聚集了不少人。除了長安某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子弟,還有這幾日得到消息慕名而來的遊俠。隻是消息傳的不遠,暫時沒有多少人知情,並未形成人山人海的圍堵之勢。
那名穿著一雙詭異紅鞋的胖子,宛如一座矮丘,緩緩前行。明眼人從他的步伐中,很容易看出,此人應當沒有武藝傍身。
直到胖子走到傅雨身前,身形遮蔽光,傅雨才睜開雙眼,卻不開口,隻是直直凝視來人。
這個人身上,有他從未感受過的氣息。
這種陌生的氣息,讓他心頭十分不安。
未知的,總是最可怕的。
很久很久以後,在他終於和這個胖子熟悉了以後,他才得知,原來這種味道,叫“洗衣粉”。
而另一件讓他好奇的事,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當當,當當當!叮鈴!”胖子在傅雨身邊坐下,雙腿實在太過豐滿,導致他難以屈膝,便伸直了腿坐在地上。在他坐下之時,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傅雨隻感覺到似有一陣大風從胖子屁股底下刮起。
隨後胖子從大腿側麵一道斜口裏,掏出一件物什,遞給傅雨。
傅雨接過,見此物黝黑方長,觸感粗糙,便知這是一塊磨刀石。他抬眼觀瞧胖子肉嘟嘟的大臉盤子,道:“為何?”
胖子嘴裏嘟囔的旋律停頓,回道:“網上買的磨刀神器,我覺得挺適合你。”
完又開始“當當當”的念念有詞。
傅雨終於問道:“你在唱什麽?”
胖子道:“戰歌。”
傅雨道:“何地戰歌,旋律如此怪異。”
胖子道:“玩屁吃的戰歌,了你也不懂。反正你隻要知道,我是來給你加油的就行。我跟你是一邊兒的,鐵站邊。”
傅雨搖頭低笑,他聽不懂的事,就不想懂了。今日他的心情極好,因為今日這一刀,能了結很多事。所以他坦然接受了胖子的見麵禮,拿起那把形影不離的漆黑斷刀,在磨刀石上來回摩擦。
傅雨雪教過他,如何在沒水的情況下,來打磨這把刀。他記得很清楚,所以此刻,也磨得很熟練。
胖子上身後仰,雙臂立在身後,抬頭看向明德門,問道:“油兒,你知道長安為什麽叫長安嗎?”
傅雨頭也不抬,道:“你在問我?”
胖子拿手搓了搓滿臉肥肉,仿佛要讓自己清醒點,道:“我總是搞混。”
傅雨淡然道:“我叫傅雨。”
胖子似乎有些失落,道:“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叫你油兒?”
傅雨奇道:“這位兄弟為何要執著於叫我油兒?”
胖子道:“隻有叫你油兒時,你才像我兄弟。”
傅雨道:“你有位兄弟叫油兒?與我長得很像?”
胖子歎了口氣道:“算是吧。”
傅雨忽然笑了,笑得開懷,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叫我油兒吧。雖然,確實難聽了些。”
胖子也跟著一起笑了,圓臉將眼睛擠成一條縫,張著大嘴憨笑,如同一尊彌勒,十分可愛。
二人真心笑過之後,傅雨忽然道:“取自長治久安吧。”
胖子也停下笑容,道:“是啊,長治才會有久安。”
傅雨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胖子又道:“油兒,不如離開帝缺吧。”
傅雨有些詫異,帝缺之事,他先前問過,似乎連迦樓國師奈何都不知道,這個來路不明,形貌怪異的胖子是如何知道的。
他有疑慮,卻不發問,隻是答道:“家父所托,恕難從命。”
胖子道:“傅雨雪怎麽跟你的?”
傅雨此番更加驚奇,他是傅雨雪之子這件事,知情人除了威懿皇帝和迦樓國師幾乎全滅,不禁問道:“你是南宮將軍的人?”
胖子道:“他是我的人。”
傅雨立刻反應道:“你是神農?”
胖子道:“你還是觀世呢,我是叫魏宏業,是上派來拯救你們的。”
傅雨道:“救誰?”
胖子道:“救你們這個世界。你們這個世界要毀滅了,帝缺還沒告訴你嗎?”
傅雨道:“這幾日都在趕路,還未有過交談。”
胖子道:“所以呢,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就選擇帝缺了。讓我也學學他這套搞傳銷洗腦的本事。”
傅雨如實相告:“家父曾過,以後我若為刀,要為此人的刀。”
胖子伸出大拇指,語帶譏諷道:“你可真是個帶孝子。”
傅雨並不理會胖子話語中的綿裏藏針,道:“下毀滅,既然帝缺亦知,我相信他的選擇。”
胖子道:“行吧,祝你好遠。”
然後艱難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有些事的結果,他雖然早已知曉,可是心底裏總是有一份執念,希望能在事發之前,改變什麽。
他不是來勸阻傅雨,見過未來,所以知道某些事,無法避免。
他隻是想,若是能在那條分叉路前,拉這位兄弟一把,就算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和他站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在戰場上相見,”胖子低聲著隻有他自己能聽懂的話:“油兒,你一直都是我的兄弟。”
完一步踏出,竟然憑空消失,傅雨卻隱約聽見,那胖子似乎了:“油兒,手下留情……”
長安城內,朱雀門外。老太監陳知規一如既往的抱著奉寶函站在朱雀大街上,目光遙遙不知歸處。
這十年,他每一日都站在這裏,看著長安。
今日早朝,那名年輕的衛將軍當麵責罵老丞相張敘豐,言語之激憤,恍若那位掌握下權柄的老人不是大周的開國元勳,治國功臣,而是賣主求榮的民族叛徒。
陳知規心裏笑了,臉上卻不動聲色:“好一個修顏涾,果真是塊大才。這番城府,你不做皇帝,哪個皇帝坐得安穩。”
他心思神念並不出聲,卻因年老耳背,沒注意到一名長安衛已悄然靠近他身側,低聲稟報道:“貂寺所托,皆以完成。今後我晉納白帝門,與陳貂寺兩清。”
陳知規麵無表情,低聲道:“如何兩清,如何能兩清。太白公子與咱家主子這些年的恩怨,豈是殺幾個人,就能兩清的。”
這名身著長安衛藍袍的晉納刺客隻是低頭,不做辯駁。
陳知規又道:“代咱家向太白公子問安。若是有緣,在咱家老死以前,還想再見他一麵。”
刺客道:“定為陳貂寺傳達。若無其他吩咐,在下先行告辭。”罷就要後退離去。
陳知規道:“且慢,你那個妹妹,聽被將軍府抓去了。按照你們白帝門的規矩,若是救不出來,就盡快處理,不要留下後患。”
刺客道:“在下知道。”
隨後退下,從朱雀大街上,光明正大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