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劍出朽木(一)
“我們蜀山人,生來便是要練劍的。”
一名白衣老僧寵溺的揉著身邊童的光頭,笑著對他教導。
“我們蜀中人,生來便是要吃火鍋的。”童學著老僧的語氣,搖頭晃腦,有板有眼。
老和尚笑笑,看向遠處的另一名童子,正盤膝冥想,眼前插著一把木劍。
“爺爺,蜀山都是道士,為啥你是個和尚呢。”身邊的童牽著老和尚的手,懵懂的問道。
老和尚笑眯眯的:“和尚也好,道士也好,生在蜀山,都是劍客。隻是這世間有世間的規矩,道士的規矩就是要練劍,而和尚的規矩,是要用杖。當然,也有用刀,用棍,用棒的和尚,所以你看,和尚是不是很棒。”
“可和尚也不用劍啊。”光頭嘟囔著,他雖然光頭,但一身書童打扮,卻不是個和尚。
“可我也不想守規矩啊。”老和尚笑嗬嗬道。
“那你還當什麽和尚。”
“當道士修道,當和尚修禪。老僧為修禪。”
“什麽禪?”
“不負如來。”
童撓撓腦袋:“不懂。”
“願你不懂,懂的多,需要你承受的就多。”
童指了指遠處冥想的另一個童,問道:“弟弟在幹嘛?”
“念劍。”
“練劍?”
“是念劍。世人學劍,先學手中劍,再學眼中劍,最後心中有劍,意念為劍。你弟弟是生的劍客,所以先學心中劍。”
“不懂,還是不懂。”
“願你不懂。”老和尚還是這句話,光頭不懂,老光頭就很快樂。
“我也是蜀山人,我為何不練劍?”童今日的問題格外的多。
這次老和尚沒有笑,隻是歎道。
“不是時候。”
這三人,哥哥叫魯大富,弟弟叫魯大貴。
而那個老和尚,叫魯正禮。
後世謂之。
六道劍神。
人在人世間,所行人道。
修煉有成,飛升道。
修煉不成,墜入阿修羅道。
不行人道,即入地獄道。
今世入地獄,來世為餓鬼,德行不足知,再入畜牲道。
六道劍神,斷輪回,廢因果。人在此生,便不負此生。
蜀山有七峰,七峰有七劍。
劍神魯正禮,七劍之首,七峰首峰。
峰名霄峰。
劍名光元。
爺爺總,大貴是生的劍客,他的眼中仿佛隻有劍。
“大貴,你在看什麽啊。”大富問。
“劍。”大貴答。
“那你在想什麽啊。”大富又問。
“劍。”大貴仍答。
“劍有這麽好玩嗎。”
“不好玩。”
“那你喜歡劍嗎。”
“不喜歡。”
“那你還練劍。”
“爺爺喜歡。”
“老子不喜歡。”大富伸手拔出那根插在他倆中間的木劍,狠狠的向山下擲去。
他也不知道他為何不喜歡,是不喜歡劍,還是不喜歡弟弟練劍。
又或是,不喜歡大貴。
“大貴,爺爺你是他的傳道人,我是他的證道人。可這麽多年了,他到底在傳什麽道,又要我證什麽道。他明明是個和尚,明明他這一生都在修禪,修得不負如來。如來是什麽,如何不負。爺爺總願我不懂,可我不願。他你是麵子,我是裏子。麵子是什麽我懂,你是生的劍客,注定要繼承爺爺的衣缽,以後也要做劍神,揚名下不過是遲早的事。可是裏子是什麽?江湖人都要麵子,誰要過裏子?從我記事起,你就每坐在這裏看劍,我們下山化緣你在看劍,出去摸魚你在看劍,我挖泥巴你看劍,我吃糖葫蘆你看劍,除夕夜看劍,就連爹娘……”他語氣一頓,似有何物阻塞胸口,“爹娘出海訪仙……嗯……訪仙回來,一定不想看你這樣。你這把破劍,到底要看到什麽時候!”
大貴起身,雖是坐在泥地上,一身麻衣卻是片塵不染,隨後食指中指並攏,其他三指彎曲,輕輕上挑。
破空之聲由遠及近,那柄墜入懸崖的木劍又帶著罡風飛速歸來,猛然懸停於二人之間。隨後木劍之上有一條裂紋由劍尖延伸至劍柄,沿著縫隙劍光森然辟露,捫隙發罅間終於破繭,光芒暴漲讓人不能直視,魯大富雙手捂眼也能感受到猛烈的白芒。
直到木屑紛飛後,寶劍出世。
蜀山七峰皆聞金鳴,竟是七峰萬劍齊賀新王。
“看到此刻。”魯大貴直視劍芒,平靜道。
那一日,蜀山公告下,二代七劍之首現世。
其人,魯大貴。
其劍,瑞玉。
這一年,大富大貴十二歲。
此後,老和尚收起了多年不見客的禁製,迎接下人的挑戰。
隻是,要戰光元,先戰瑞玉。
無人可戰光元,因為無人可勝瑞玉。
那個俗氣得可笑的名字,年僅十二,已被譽為下劍術第八。
直到魯大富十四歲那年,山中多了一席綠袍。
此人從山下來,帶了三兩豬血。
魯大富記得,不久前他隨爺爺下山化緣,路過一家肉鋪,爺爺停在肉鋪前許久,一言不發。
中年屠夫調笑一句花和尚,便剁了半斤挑剩下的肥肉丟到魯正禮缽中,還冒失的了句“不夠再來。”
老和尚單手作揖躬身道:“夠了夠了,不來了不來了。”
而此時,那一席綠袍,躲在屠夫身後的屋內,竊竊偷笑。
於是這一日,綠袍女子提著三兩豬血,來到山中。
霄峰如其名,高逾三千丈,直入雲霄。高處常年積雪,三人僅在山下矮丘結舍。
饒是如此,綠袍也行了半日才到。
綠袍女子,年方十五,半點不似豬肉販子家中的家碧玉,一雙媚眼勾魂攝魄,春光無限。
魯大貴見她的第一眼,眼中便沒有了劍,隻住下了她。
一汪秋水,無法自拔。
魯大貴問她:“可嫁與我。”
綠袍一笑,媚態橫生。
“我隻嫁世間第一劍。”
於是魯大貴又拾起了劍,這一次,劍指光元。
老和尚在屋內看著這一幕,輕歎一聲。
“是劫數,也是命數。”
魯大富料理著綠袍送來的豬血,手法嫻熟。自從十歲之後,山中三人的飯食都由他在打理。
“這個臭大貴。”
老和尚轉頭笑眯眯的看著這個擁有著同樣麵容相似名字,卻隻能躲在暗處為來客煮茶的少年。
“唯有大富,可證吾道。”
隨後推門而出,被隨手扔在舊衣物邊的光元劍龍吟一聲自行出鞘飛懸豎於和尚身後。
“兩年前,大貴念劍初成,當日又靜坐山中半日,而後我問他,修行不易,此後劍道之路隻可獨行。可有何心願,讓爺爺替你了卻。
“本以為他會求學老僧的最強一劍,亦或是想要嚐嚐你在他麵前賣弄了十年的糖葫蘆,就算是要了這把光元,老僧也可傳於他。可他最後卻。
“隻求哥哥問起來,爺爺能告訴哥哥,爹娘是出海訪仙,哥哥不知爹娘身故。
“爺爺自知此諾不可當,並沒有允下,作為交換,今日傳你二人一劍。
“其名,離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