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家
夜漸深,直至二更天,南虞也不捨得離開。
想著怎麼也要等阿爹醒來,與他說上話,才能緩解心頭的焦慮。
在她的上輩子,大概就是在這一段時日,阿爹突然就去了的,她連最後一眼都沒能見著。
候在一旁的小廝見姑娘一動不動的跪坐於床榻前,面已帶有倦色,正躊躇著是否要上前勸說時,就見雲中王世子抬手揭開了珠簾。
他神色頓然恭敬有加,連忙上前躬身請他進來,「世子爺。」
這幾日,老爺的病情反覆無常。
嚴重的時候,心室痛得無法入睡,還是世子爺來此,重新調整了藥方,親自給製藥,老爺服用后才好轉了許多。
他對世子爺的敬意不僅限於此。
世子爺乃大興朝金尊玉貴的皇家血脈子嗣,卻並未在京城享著那榮華富貴。
他常年在邊境率軍,抵禦著外敵入侵,護著大興朝萬千子民的安平,對比起當今錦衣玉食的太子爺,他心裡指定是更為敬重於他。
蕭珩微頷首示意他不必多禮。
他來到南虞身後兩步外,與她低聲道:「老爺子是舊年心疾了,受不得刺激與累心,你這般熬著對身子也不好,明早他醒來看到,不利於病情。」
南虞許是一直提著心,卻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微怔得一下,就連忙扶著床沿起身,「倒是我想差了,我這便去歇下,不讓他擔心我才是。」
「只是……。」她仍是不太放心,頗為猶豫,「我阿爹他真的沒事嗎?」
蕭珩略沉吟,繼而慎重道:「目前,極需要精心調養,只要不受大刺激,不會有事。」
見她此時烏絲鬢髮已亂,有幾絡散落於肩頭,欺霜賽雪似的臉上肌膚更顯蒼白,他心下頓時抽緊,隨即語氣里已捎帶上了保證和命令,「去歇著,我不會讓他有事!」
南虞卻以為他這是被懷疑醫術,已頗為不耐煩。
想著有他在看著,到底是放心許多,鄭重朝他行禮感激道:「有勞你了。」
想了想,又道:「南家欠下你的這個天大人情,以後有用得上之處,即管開口,南家萬不會推辭。」
蕭珩目光有些晦澀的望著她,片刻后,無聲失笑,「以後的事,再說吧。」
南虞鬆一口氣,如此,她也就安心許多,畢竟與他非親非故,總不能白指使他。
……
南虞回到她從前在這裡住的碧泉苑,穩冬和斂秋已領著莊園里的僕婦嬤嬤們把苑子都收拾利索了。
「姑娘,床鋪和帳子,奴婢們都換上了新的。」穩冬見主子神色顯疲倦,連忙上前扶住她,「您可要去苑後邊的溫泉里泡一會?這樣睡下后,會舒適許多。」
這個莊子里共有三口溫泉。
芝草園有一口,在園子的浴室後頭,而她住的碧泉苑也一樣。
還有一個院子叫玉溪園,那裡有一口大溫泉,暫時空著無人住。
南虞有些怔忡,上輩子的時候,沈清霖步步高升,志得意滿,常帶著蘇氏上這個莊園消遣度假,那二人就恩愛無比的住在了玉溪園裡。
後來,他們有了長子和次子,梨花塢莊園就是他們的世外桃源一般,時不時就一起住這邊來。
那時,她被一頂賢惠的帽子壓著,連碧泉苑都讓了出來,給那長子住,沈清霖說,她是嫡母,怎麼能和個小孩子計較。
沈夫人疼那個寶貝金孫疼得像什麼似的,自然就幫腔道:「怎麼,她是沈府當家主婦,連這點東西都不捨得?真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沒個規矩。」
「姑娘?」穩冬見主子沉默,有些擔心的喚一聲。
「我沒事。」南虞回過神來,點頭溫聲道:「你們今天隨我奔波好一場,也是累了。」
「一會兒你和斂秋上玉溪園那邊的溫泉也泡一陣解乏,明兒大概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你們也要有精神才好。」
玉溪園那邊一直空著,以前主子也這麼批准過她們進園子里用溫泉,兩丫頭子對於主子的厚待極是感激,雙雙就工整屈膝行禮道謝。
這一晚雖半夜才歇下,可也許是泡了溫泉的原因,又或者,是回到了久違而熟悉的地盤,更或許,是阿爹那邊得了蕭珩的看顧和保證。
南虞竟感覺已十來年,都未曾睡過這樣香甜的安穩覺了。
到底是這副身子仍青春年少,不過是睡上這麼一覺,清早她坐於梳妝台銅鏡前,由著穩冬給梳頭時,看到銅鏡里的自己,臉上白嫩里透著紅潤,就像能掐得出水來似的。
斂秋在一旁捧著飾品盒,挑出一支金箍碧玉步搖笑嘻嘻的道:「姑娘真好看,就用這個吧,正好配身上的碧絲綢羅裙。」
南虞斜睨她一眼,兩排長而濃密的烏黑睫毛微揚,美若黑曜石似的眼晴不經意間就有光華在流動,「你個壞丫頭,是打算讓我被說閑話?剛成為個離棄婦人,就戴用金鑲玉飾品。」
斂秋一聽,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她俏皮的吐吐舌頭,「完了,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姑娘已是嫁過人,又成離棄婦了?」
穩冬嫌她說話不好聽,嘴上沒個把門,責怪道:「去去,休在這裡胡說八道,去讓嬤嬤們上早點,姑娘用完后,還要去陪老爺呢。」
南虞用早點才一半,卻就聽到僕婦進來稟報說南家二太太林氏來了。
她拿著小勺子喝粥羹的手一頓,神色就冷淡了下去,「領她到苑子花廳里等著。」
斂秋領話正要去,南虞想起林氏在上輩子借了斂秋陪護出海,卻再也沒有把人帶回來。
唇微抿起,又與她道:「不用領到花廳坐著去等,就讓她在外頭站著好了。」
南家現今的船運生意原本是程家的產業,是她阿娘嫁給她阿爹后,才逐漸帶入南家的。
那旁支的二房叔父分了一杯羹也罷!
還貪心不足蛇吞象,妄圖要吞掉整個船運隊!
事實上,上輩子的時候,還真讓那家人做到了。
背地裡和沈府合作,沈府並掉南家各大商鋪,而南家二房吃了船運產業。
現在阿爹的身子病著,這南家的事,她必然是要管起來的。
而就二房這個樣子,指不定還仗著長輩的身份,說她阿爹病了沒法管事,要插手她和沈家和離的事。
一旦插手,上官府那裡承認說自己家姑娘不對,胡扯幾宗她沒規矩的事來,把她昨晚吩咐江總管今早投去的狀紙,一股腦撤回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