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玉帶林中掛
李紈和素雲終是找見了寶釵的屍首,二人傷心了良久,這才要背她回去安葬。
素雲彎腰去背寶釵,嚇得她心裡不住暗自叨咕:寶姑娘,我這可是要幫你呢,你可千萬莫再作怪嚇唬我啊!
一邊默默念叨,她一邊就彎腰去抱寶釵的屍身。李紈急忙也在一旁幫著,把寶釵扶上了素雲的後背。
方把寶釵屍身背好,素雲心裡忍不住就一陣難過:原來她這一背上才知道,寶姑娘如今輕飄飄竟然沒有幾兩重,身後只如背了一隻小貓小狗一般。也不知寶釵究竟是生前受過多少煎熬,生生就能瘦成這樣。
李紈見素雲背好了寶釵,忙就在一旁打傘。主僕兩人在大雪中慢慢走遠了,不一刻功夫就隱沒在大雪中再也看不見了。
賈府這裡人人面臨滅頂之災,晴雯等一眾人卻已經去得遠了,並沒有得到一點兒消息。
這天夜裡,眾人來到一片樹林中。眼見前無山村后無野店,賈芸晴雯等人也只得就在樹林中歇下了。
幸好這裡天氣已經轉暖,密林中處處蔥綠一片,林間繁花盛開,處處都是一片香氣。
眾人拾了些乾柴,點起好大一個火堆,又圍在一起用過了晚飯,隨意說笑了一陣便各自去安歇了。
賈芸等男子依舊是分成上下夜兩班輪流值守,晴雯等女子自去車上歇息。
林黛玉扶著紫娟和雪雁才回到馬車上,便開口道:「今日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心裡總是不安,老是想流眼淚。」
紫娟忙就安慰道:「姑娘,你這一次離開京城,雖說是風餐露宿,但精神可是好了許多,很久沒見你流淚了呢。怎麼好好又難過了不成?」
黛玉搖頭道:「不知,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今日心裡總是一陣一陣難過,老是想哭。」
雪雁也忙笑道:「姑娘你以前哭慣了,這會子才這樣。快別多想了,趕緊歇歇吧,這馬車顛簸了一路,想來是累了。」
黛玉聽她們兩個如此說,當下也不再多想,收拾了收拾就躺下了。
她這一路雖說是坐在馬車裡,可是山路顛簸,這一天下來骨頭幾乎都要顛散架了,渾身很是酸痛。因此她這一躺下就睡著了。
紫娟和雪雁眼見著她睡熟了,這才也放心收拾一番熄了燈也睡下了。二人也是疲乏了一天,這一閉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且說黛玉剛剛入睡不久,忽然就聽見有人在外頭低聲叫她。
黛玉不禁疑惑起來,這荒郊野嶺,哪裡來的人大半夜叫她,莫非是晴雯她們有什麼事情?
一想到這裡,黛玉忙就披衣服起來,掀開車帘子一看:只見外頭皓月當空,把這片林子照耀得一片通明,幾如白晝。
林間空地上卻俏生生站著一個美人兒,在月光下越發顯得美貌若夢。
黛玉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那女子不是寶釵又是誰?
黛玉禁不住一喜,忙起身下了馬車,幾步走到跟前,笑問道:「姐姐,是你?你怎麼就到這裡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寶釵笑而不答,卻反問道:「妹妹,你倒好狠的心,就這麼悄悄的就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也不見一面,若不是我巴巴趕來了這裡,咱們恐怕永生永世都見不上面了。」
黛玉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得臉色一紅。她臨走之時本來是想著怎麼也要去見一見寶釵的。可又一想到寶釵眼見就要和寶玉成親了,自己這麼一去別再又惹出什麼事端來。再則,她也害怕寶釵多心,因此這才不辭而別。
如今沒想到竟然就能見到寶釵,她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寶釵見了她這樣子,忍不住捂著嘴偷笑個不停,這才一把拉住她笑道:「你這個小傻瓜,我是故意逗你呢,你是怎麼想的,難道我還不知道?你只放心,我心裡只有感激你的,哪裡還會怪你?」
黛玉聽寶釵這麼一說,這才放下心來,拉著她的手嬌嗔道:「你一見面就拿我取笑,我可不依你了,我要回去了。」
她話雖這麼說,可卻是緊緊拉著寶釵的手不捨得鬆開,不住問寶釵如今過得可好。
寶釵卻不回答,只是笑眯眯望著黛玉半天,這才低聲嘆息道:「妹妹,幾日不見,你出落得越發好看了,叫我看得好是眼氣!」
黛玉聽了忙又道:「姐姐,你沒事兒又拿我取笑,你哪裡又比我差了?」
寶釵便笑道:「不怕妹妹你笑話,我心裡也是想著不比你差什麼呢。可是……可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黛玉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一愣,問道:「怎麼,姐姐你過得不快活么?是不是……是不是……寶玉他欺負姐姐了?」
寶釵聽了更是搖頭嘆息道:「他怎麼會欺負我,他對我可是相敬如賓呢,從來都不肯看我一眼呢。」
黛玉聽寶釵這麼一說,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忙問道:「怎麼,他……寶玉……他對姐姐不好么?」
寶釵苦笑道:「他對我根本沒有男女之情,也說不上什麼好與不好的。」
黛玉聽了越發不安起來,登時有些手足無措,抓著寶釵的手低頭喃喃道:「姐姐,我以為我這麼一走,就不會……」
寶釵親昵地摸著黛玉的頭髮,苦澀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這個小傻瓜,就算是你走得再遠,你也走不出他的心裡啊。他心裡頭一直有你,他忘不了你的……」
黛玉聽寶釵如此一說,立時滿臉通紅,急忙抬頭看著寶釵道:「姐姐,不能……他不能記得我的。我已經走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是姐姐你的啊,我不能,我不能……姐姐,只要你們能好好的,我怎麼都可以,哪怕是立時就死在這裡也好。我要你們好好的……」
寶釵見她急得眼淚汪汪,在這月光下說不出的貌美,就連她看了也不由得心動,暗暗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怎麼也無法和她相比,怪不得寶玉始終也忘不掉她。
黛玉見寶釵始終不說話,心裡更加著急了,忙拽著她搖晃道:「姐姐,我這一走是再也不會回去了。姐姐,你陪著他,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姐姐,你這麼好,他總會喜歡上姐姐好么?」
寶釵見黛玉如此純情可愛,忍不住心裡又是苦澀又是黯然,微微笑道:「好妹妹,來不及了。我已經不是塵世中的人了,寶玉始終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