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情非得已
「不情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情願。」
薛寶釵苦笑著說道。
「母親尚未去世的時候，就和我說過這件事情，想叫我嫁給寶玉。姨母也一直是這個意思，我知道。如今哪裡還輪得到我情不情願？」
薛寶釵滿眼都是迷茫，她望著蕭瑟的賈府，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薛家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個她，連她的丫頭鶯兒都死了。
賈府如今也是苟延殘喘，死的死散的散。
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可已經是這樣了，還能如何？
即便是她不想嫁給寶玉，那又能嫁給誰？如今她萬般狼狽，誰又肯娶她？
身邊的寶琴，容貌才情無不遠勝於她，還不是被人退了婚？
薛寶釵心裡說不出的苦澀。她的志向、她的抱負、她的夢，都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活著，恐怕現在也只能先活著就好。
若是以後當真還有機會，那再說吧。
寶琴見她半日不吭氣，便小聲問道：「姐姐，我聽說寶二爺如今也是憨憨傻傻的，你當真願意嫁給他么？若是不情願你就隨我們一起住吧。我和哥哥已經商議好了，等到哥哥大婚以後，我們就一起回老家去，不然你隨我們一起走？」
薛寶釵驀然聽說她要走，忙扭頭問道：「走？你要回去了么？」
寶琴點頭，又道：「是，我們回南邊兒去了。就連林姐姐，晴雯司棋平兒姐姐她們都要走呢。我們人多，姐姐，你若是不情願，咱們就一起走吧？」
薛寶釵聽了林黛玉也要走，身子忍不住微微震了一下，急忙問道：「怎麼，黛玉也要跟著你們走？她現下如何了？過得可好？我有好些日子沒有見著她了，她還好？」
寶琴微笑道：「好啊，怎麼不好？自從出了賈府，她每日都過得開開心心，很好啊！姐姐，我知道你心裡是不情願的，況且那寶二爺他……他……他……心裡只有林姐姐，你……還是……還是……」
薛寶琴雖然在賈府里住的時間短，也就是三十四日的樣子，但她冰雪聰明，又和黛玉寶玉一向來往密切，怎麼會看不出這些個。
她知道寶玉心裡只有黛玉、黛玉心裡也只有寶玉，若不是王夫人一貫厭惡黛玉，恐怕他二人早就成婚了。
如今林姐姐被逼走了，自己的堂姐卻頂了上來，要嫁給寶玉，那怎麼成？
這一樁親事不是毀了三個人？
寶玉一向痴獃，沒了林姐姐，恐怕這一世也不會快活。
林姐姐雖然嘴上不說，可是瞧她的樣子，這一生雖然嫁不得寶玉，那也就不會再嫁人了。
堂姐薛寶釵心裡恐怕也是有些喜歡寶玉的，可怎麼也不如寶玉黛玉那麼情真情深，就算是她嫁給寶玉，那也是太尷尬了，這一世要受多少委屈？
她深知自己這位堂姐，心裡是最有謀划最有抱負的人。就寶玉這等豪門少爺怎麼能入了她的眼？更何況還是破落了的豪門少爺？
堂姐相貌雖然比著自己和林姐姐稍差一些，可那也是世上罕見的美人兒了，更何況她識大體、精明能幹，為什麼要受這種委屈？
一想到這些，寶琴心裡就很是痛恨寶玉母親，那個整日慈眉善目的老女人。
她不喜歡林黛玉，不稀罕她，可是你兒子鍾情於人家啊。你為什麼就非要活生生把這一份好姻緣給拆散了呢？
拆就拆了吧，你為什麼要讓我堂姐去給人頂缸，讓她一輩子受委屈？
明裡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堂姐好，實則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你不過是想下半輩子也要把賈府牢牢抓在手裡，為了這些個銀錢權利，你就要搭上我堂姐一生的幸福么？
薛寶琴越想越為寶釵不值，一把拉住寶釵低聲道：「姐姐，你和我們一起去南邊兒去吧。依著你的精明，咱們何愁不能東山再起？那時候還怕找不見好婆家不成？就這個寶玉，我瞧他呆傻得很，怎麼配得上姐姐你？」
薛寶釵聽了，心中忍不住一熱，目光剎那間明亮了許多。
但這不過是一剎那，她很快便又垂下了頭，黯然道：「你們去吧，我怎能一走了之？我母親我姨母……算了，就這樣吧。況且日後也不是就沒有翻身的時候……」
寶琴急道：「傻姐姐，你和他空耗一生么？我不信你不知道，那個寶玉，他……他……心裡只有林姐姐一個，你何必……」
寶釵苦笑道：「我知道，我比誰都知道。可這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天下莫不如此，就算是他二人再……再……又能如何？誰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不過是合著過日子罷了。」
寶琴見她油鹽不進，非要自己受苦，急得眼淚都留下來了，張嘴還待要勸，，卻被寶釵阻攔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一心為我好，可是我遠沒你行事瀟洒、無牽無掛，何況你還有個哥哥呢。我眼下卻也只能這樣了，你別勸我了，我什麼都知道。」
說著，寶釵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寶琴見她哭了，心裡說不出的難受，身臂摟著她，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場，這才被寶釵催著走了。
寶釵一直送寶琴出來賈府大門，心裡想著這一面見了，不知何日才得再見，不由得心中痛楚，她扶著門，痴痴見寶琴上了車遠遠走得看不見了，這才扭頭關了門慢慢回去。
寶琴一路難受，不住啼哭。只快到了家門口，她怕眾人見了惹事兒，且眼下哥哥娶親才是大事，這才強忍著擦乾眼淚下車回去了。
如今見到哥哥嫂子夫妻和睦恩愛，又見著黛玉孤苦可憐，這才忍不住把寶玉寶釵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在心裡頭把這事兒翻來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這才決定要告訴黛玉。
總不能瞞她一輩子吧？
況且這件事兒又瞞不住，遲早黛玉是要知道的，還不如早一日叫她斷了痴情的好。
她每每暗自觀瞧見林黛玉雖說是精神比在賈府的時候好了許多，可總是悶悶不樂，想必就是為了寶玉的緣故。
如今不如早一日告訴她，她早一日斷了這念頭，或許於她更好。
況且不日眾人就要回南去了，老是這麼牽挂著，還不如乾乾淨淨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