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情非自己能把控
襲人自從離了賈府後，便時時刻刻在想著自己日後的歸宿。
家裡是肯定不能回去的，一來她這麼大年紀了，就這麼灰頭土臉回去，自己臉上也掛不住，二來也叫母親難受，哥哥犯難。
若是不能回家那也就只能嫁人了。可是以她已經失了身，又能嫁給誰呢？就算是最普通的人家，看重的也是女子的貞潔，她能嫁給誰呢？
據寶玉說，這個蔣玉函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與凡人不同的，或許能看上她也不一定。
更何況，聽說這個小官身家不菲，是很有幾個錢的。
如此看來，若是能嫁給蔣玉函，她往後也是能過的。
存了這個心思，晴雯這麼一說起這件事兒來，襲人也就半遮半掩，面上雖然裝作羞澀，實際心裡卻很有些躍躍欲試了。
晴雯怎麼看不出她的心事來？當下便微微一笑，道：「寶二爺的意思，就是要那個蔣玉函大爺照顧你餘生呢。我們卻搶了先把你接走了。今日正好都閑著無事，不如就去見見他？好歹探探他的意思，若是人家真有心，姐姐你也別看不起人家。」
襲人聽了，未免便紅著臉說道：「我又有個什麼呢？就看不上人家？」
晴雯聽她這麼一說，心裡更有底了，當下便笑道：「既然姐姐不會看不起人家，那我就去幫姐姐看看那個男子，看他到底能不能配得上姐姐？若是他果真像寶二爺說的美貌溫柔，那我就做主把姐姐嫁過去了。」
眾人聽了也都笑著說好，林黛玉便先笑著推了襲人一把，說道：「看來還是襲人姐姐的紅鸞星大動了，若是真的能成，我們可都替姐姐歡喜呢。」
襲人見眾人都笑，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腦子裡卻突然又想起寶玉的樣子，想起他溫柔的眼神，想起他當日哄了自己給他的樣子，還有自己那一次的痛楚……
往日一幕幕突然翻江倒海般猛然灌入了她的腦子裡。
襲人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一時間傷心潮湧，咬著嘴唇，拚命想要忍住，眼淚卻已經撲簌簌掉了下來。
本來，她以為這一生都能付與寶玉，她可以不爭不搶，可以安安靜靜享受歲月靜好。
可是，事情怎麼就成了這樣？她那麼卑微的願望都成了泡影？
委屈如她，這天下還有幾人？
蔣玉函即便是再好，可始終也不是寶玉。她的心已經給了寶玉，人也給了寶玉。
即便是他再大度，再知道心疼自己，終歸是一開始就不完滿了。
二人就守著這份不完滿度過餘生？
襲人說不出的心塞，說不出的不甘心，捂著臉，淚如雨下。
眾人見她好好就突然哭起來，心裡都是訝異，忙都上來勸阻。黛玉先就抱住襲人道：「姐姐，可是我說話莽撞了？惹惱了姐姐？姐姐莫傷心，我這裡給你賠禮。」
襲人一把摟住黛玉，哽咽道：「姑娘，這和你沒相干，是我在傷心我的命，我心裡難受得狠！我怎麼也想不到事情好好的就這麼成了這樣……」
黛玉聽了，也黯然失色，抱著襲人輕輕拍著她後背，低聲安慰道：「姐姐，誰知道呢？咱們又能如何呢？總是一個天不遂人願吧……要麼就是無緣吧……」
說著，黛玉也撐不住流淚如雨。她心內更是慘淡：她心裡也有寶玉，寶玉心裡也有她。本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又怎樣呢？
她還不是要匆匆離開？
寶玉還不是在賈府里痴痴獃呆？
或許這就是註定無緣吧？
既然註定無緣，又何必執著？
可是，她心裡又怎麼不想？
想又如何？
她只能悄然隱退，只能在心裡一直記著那個人。
既然我們人不能相守，我的心就給你一世，這一生再也不能給別人。
這就是黛玉的痴。
人不再，心卻一直為你守著。
眾人見兩人抱著哭成了一團，忙都過來勸道：「好了，可別再難過了。怎麼好好一件事情，倒招得你們兩個難過起來？」
晴雯隱約能猜到兩個人的心思，可是她怎敢說出來，當下便勸道：「姐姐，別難受了。你們看今日天氣正好，不如出去院子里逛逛，也散散心，我這就雇車城外去走一趟，好歹去給姐姐打聽一聲去。」
說罷，晴雯抬腳就走。屋子裡的氣氛太壓抑悲傷，她實在不忍多呆了。
司棋也早就心裡難過，見晴雯起身，她也急忙跳起來就攆了出去，叫道：「等我，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眾人見了又忍不住笑道：「她們兩個倒真是好，成天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不論去哪兒都想跟著。」
卻說晴雯和司棋逃命一般出來屋子，司棋追上了晴雯，忍不住低聲抱怨道：「這個襲人也真是的，總是為了不值當的事兒傷心難過。難道賈府就那麼好？難道在寶玉身邊呆一輩子就好得上天了不曾？」
晴雯聽了，抬手拍她一下，低聲道：「別瞎說，各自有各自的想法罷了。她自己覺得好就好。」
司棋搖頭道：「我就看不上寶玉！以前賈府得勢的時候我都看不上他，更何況是現在？他可有什麼好？」
晴雯聽了便笑道：「各花入各眼罷了。」
說罷，她又忍不住問道：「司棋，你別哄我，你和我說句實話，你又如何是個了局呢？我怎麼隱約聽說那個潘又安回來了？」
司棋聽了登時就不吭氣，只顧低頭往前走。
晴雯登時便停下腳步，拉著司棋追問道：「你倒是不說話了？你倒是和我說句實話，你有想要如何呢？若是你心裡還有那個潘又安，就是再回去找他又如何？別只為了一時生氣就誤了終生的好事兒。」
司棋咬唇搖頭，半天才說道：「不了，我心裡已經沒有他了。我這一輩子就和你呆著吧，我誰也不想，誰也不嫁。」
晴雯聽了便道：「可是又胡說了，怎麼能一輩子不嫁？你即便是不喜歡他了，這世間總還是有好男子呢。」
司棋搖頭嘆息道：「晴雯，我偷偷告訴你。那個時候我喜歡他喜歡得就像傻子一樣！白天晚上都想著他，我把什麼都給他了，可是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