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林黛玉領著紫娟和雪雁終於還是離開了賈府。
十多年來的往事一幕幕不住浮現，黛玉又悲又喜。悲的是從此不能再見賈母，也不能再見寶玉。喜的是自此以後可以自立門戶，再也不用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她低頭飲泣不已。紫娟和雪雁兩人卻是歡天喜地。二人不住勸黛玉道：「好姑娘，你且莫傷心了。等你安頓好了，什麼時候不能來看老太太？至於寶二爺，姑娘你還是少見為妙。你也看見太太的樣子，她那樣兒對你，可不就是怕寶二爺和你在一處？以姑娘的品貌，什麼樣兒的男子找不到？姑娘且別傷心了。」
她兩人越是這麼說，黛玉心裡就更是難受，忍不住便想起寶玉對她的好來，更是哭得搜心刮肺、情難自己。
紫娟料定勸也無用，索性就叫黛玉好好痛哭一場，也好了斷這份情思。
瀟湘妃子一路悲泣，賈府早已被遠遠甩在車后，終於是再不可見了。
馬車行了兩個多時辰，黛玉直哭到淚乾腸斷，馬車這才緩緩停將下來。
紫娟忙幫著黛玉把臉上的淚痕擦得乾乾淨淨，勸道：「姑娘，事已至此，你也就別難過了，如今咱們三人竟然能一輩子廝守，那也是天大的好事兒了。姑娘你看看史大姑娘還有珍大嫂子，下場無比凄慘，咱們可謂是死裡逃生了，姑娘你還難過什麼？」
黛玉哽咽道：「我何嘗不知這是好事兒呢？我只是為了我的心。」
紫娟忙又道：「姑娘，一時說一時的事情，如今咱們這也是無可奈何，姑娘你也沒負了誰，只能說是有緣無分吧，誰也怪不得。」
黛玉便點頭嘆息道：「我不曾變過心，只是像你說的，實在是有緣無分，也只好這樣了。」
話聲中馬車停穩，紫娟和雪雁扶著黛玉下了車，眼前卻是一條繁華的大街，街兩旁停著許多華貴馬車。迎面是一家門臉兒闊氣的店鋪，上面的牌匾上寫著「福瑞祥」三個燙金的大字。
三人推門而入，只見店鋪里慢慢都是服飾華貴太太、小姐，滿屋子都是異香。
眾人聽見門響，不由得一扭頭，登時都被黛玉的人才驚得呆住了。
眾人一時間都恍惚起來：都是想不到世間居然還有這麼貌美的女子，難道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不曾？
司棋和彩屏等人畢竟見慣了，因此只不過微微一怔就都回過神來，心底暗自揣摩：這林姑娘不過是幾個月未見，怎麼就越發超凡脫俗起來，愈發的明**人了。
她們急忙就迎過來，笑問道：「小姐，你可是來了，我們都等你許久了，快進屋子裡去坐。」
黛玉微微一笑，隨著司棋穿過大堂，徑直往後院兒而去。直到她走遠了，一眾貴婦小姐仍是久久不曾回過神來，為黛玉的美貌驚嘆不已。
卻說小紅正悶在後邊無聊，猛然間見黛玉等人一起進來了，高興得她跳起來便叫道：「阿彌陀佛，林姑娘，你可是來了，等得我好生心焦呢。」
司棋見她這樣，忙笑勸道：「姑奶奶，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千萬不敢再這麼大咧咧的，看著都嚇人！你以為你還是姑娘家呢？」
她這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小紅便道：「你放心，且是沒什
么事兒呢，別人快生了還種地呢！」
當下眾人相見，自然都是喜不自勝。司棋因還要忙，匆匆交待了幾句就出去了。
這裡小紅拉著黛玉的手，仔細端詳了一陣便誇讚道：「幾月不見，姑娘越發美貌了，真真叫人看著喜歡。」
林黛玉便不好意思起來，望著小紅隆起的肚腹問道：「姐姐要做娘了不曾？真是可喜可賀。」
小紅臉微微一紅，笑道：「可不是，她們整日什麼都不許我做，當真是悶人。姑娘，我現在就帶你去住處安頓下來可好？」
黛玉笑道：「那就更好了，有勞姐姐了。」
當下幾人便從後院兒小門出去，又雇了馬車，出了大街，向南一拐，撒歡兒就跑了起來。
不過是一頓飯時辰便到了。紫娟等忙先下了車，扶著黛玉下來。
黛玉下車一見這裡環境清幽，距離司棋等人也近，心裡便很是喜歡。
等到進了院子，上了樓，只見處處都雅緻異常，黛玉不由得更是喜歡，拉著小紅道：「姐姐，當真是費心了，多虧有你。」
小紅笑道：「這有什麼可謝的？姑娘喜歡就好，你離我們也近，日後大家常在一處就更好了。」
當下紫娟和雪雁忙著收拾東西，小紅見四周無人忙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銀票來，遞給黛玉道：「姑娘你可算是來了，我整日揣著這一大疊子銀票，可把我都要嚇死了。你快拿去點點，看看數目可夠？」
黛玉接了銀票，眼眶不由一紅，拉著小紅的手道：「姐姐，多謝你。若不是你，我……我……」
小紅忙勸道：「姑娘，咱們都是一家人，可不要如此。我父母如今也無事可做，就在這裡伺候姑娘，可好？」
黛玉是知道她父母的。在賈府里人稱「天聾地啞」，行事最是穩重低調不過。有她們幫自己支撐門戶，自然最是穩妥。
因此黛玉更是千恩萬謝。她二人一邊說話，黛玉卻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珠釵。扭開珠釵裡頭卻是空心兒的，字據就放在裡頭。
黛玉取出字據交給小紅，小紅隨手就把字據扔進炭盆里給燒了。又低聲囑咐黛玉道：「這銀票的事情，你千萬不敢跟任何人提及，就是我父母也不行。平日里你也不敢把錢財外露，以免惹人起了歹意。」
黛玉急忙一一答應了，小紅這才又把父母叫來和黛玉等人相見。
等林之孝（小紅父親）夫婦二人下去，卻又進來幾個婆子，黛玉抬眼一看，忍不住驚喜萬分！
原來這幾個婆子居然是她從蘇州帶來的老人。前幾年，她們因為在賈府中處處受排擠，她們又不是賈府的奴才，因此幾個婆子就離開了賈府自謀生路去了。沒想到小紅居然不知在哪裡把她們也找了回來。
熟人相見分外親熱，黛玉拉著幾個婆子，垂淚就跪倒在小紅跟前，感念她為自己考慮得周到。
幾個婆子見黛玉都跪下了，慌忙也跪下致謝。
把個小紅倒弄得萬分不好意思起來，忙拉著黛玉起身，嘴裡道：「姑娘，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