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黛玉離府（上）
王夫人很是看不上黛玉，嫌她生得太過妖嬈，嫌她鋒芒畢露，嫌她擋了自己的路，更嫌她勾引寶玉。
在她的心裡林黛玉就是個不知羞恥的「狐狸精」，生生把她的寶玉給教壞了。
那個晴雯，那個在宮裡把她氣得發昏的晴雯，活脫脫就是林黛玉的翻版，仗著自己生得不錯，各種撒嬌耍痴，把個寶玉迷得神魂顛倒。
黛玉有老太太寵著慣著，她惹不起。一個小小的晴雯，她還怕不曾？
因此她也顧不得晴雯病得厲害，直接就給攆出去了，一件好衣服不許帶，一兩銀子不許拿！
她這是殺雞儆猴！
她要讓黛玉知道，這賈府裡頭是誰說了算！
別看那個晴雯是老太太給指派過來的，只要她想攆，一樣能攆！
那時候老太太身子還不錯呢，她都能這麼做，更何況如今老太太糊塗了，她更是明目張胆了。
因此，她來了薛府直接就給了黛玉臉子看，給她留的也是下人們坐的破車。
她以為黛玉定然要在車裡哭得不知如何呢。可惜，黛玉坐在車裡很是舒坦。
她懷裡摟著三個手爐，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貼心的姐妹，她還有什麼不舒坦的？
寶玉？
還是斷了這份痴情吧！
馬車轟隆隆前行，黛玉坐在車裡，前所未有的心情平和。
過去的就過去吧。
十年的情，該斷就斷了吧。
心裡微微有些痛，可是僅僅如此而已。
她為了這段情已經流過太多眼淚，也把虧欠他的都還夠了，如今就是互不相欠了。
很快，賈府就到了，黛玉款款下車。她不由得又想起十年前，她第一次入府的情景來。
那個時候，賈府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那麼威嚴肅穆，一切都是那麼高高在上。
可這十年過去了，黛玉猛然發現，賈府不過如此，處處無情，處處冷漠，也就是房子比別人家高大些。
這裡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兒！
黛玉輕蔑地掃了一眼面前依舊巍峨的賈府，低頭扶著紫娟和雪雁就往前走。
「妹妹……林妹妹……你回來了？」
驀然一聲驚喜的叫聲響起。
黛玉平靜的心湖微微一顫，忍不住泛起一圈圈漣漪。
抬眼，眼前是那個看了十年的人，是那個刻骨銘心，是那個叫她拋灑過無數眼淚的人。
十年的情，怎麼斷？
可是，不斷又如何？傷人傷己。
黛玉心中微微一痛，兩彎籠煙眉微微一皺，一雙含露目中已經是微光點點。
若是真的還有一點點希望，我不會抽身而退。
可是，前面真的無路可走了。
黛玉心越發疼痛，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低的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視而不見。
「妹妹……林妹妹……」
寶玉一見林黛玉居然低頭只顧前行，對自己的招呼置若罔聞，心裡不禁又納悶起來，不知道自己又是怎麼得罪了林妹妹。
「妹妹，林妹妹……」
寶玉一著急，伸手就要去抓林黛玉的手臂，卻被紫娟一把擋住了。
「寶二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麼這樣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了，又是不乾不淨惹閑氣！」
紫娟冷冷地說道。
「這……」
寶玉一怔的功夫，黛玉已經低頭走了過去。他只能望著黛玉絕世的身姿，空空發怔。
「林妹妹……你……你……」
賈寶玉心裡莫名有些驚慌害怕，他能感覺到黛玉這次生氣大不尋常，很有決絕的意味。
黛玉低著頭穿過院子，走進了賈母的屋子。
鴛鴦正陪著老太太聊天解悶兒呢。
屋外嚴寒，屋裡卻是溫暖如春。
「外祖母！」
黛玉解去外衣，匆匆來到賈母跟前，叫了一聲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整個兒賈府，只有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是真心愛著她的，只有在她跟前，黛玉才能輕鬆自如。
「好孩子，你是……你是……黛玉丫頭？」
賈母努力睜大眼，顫抖著伸手去摸她的頭髮。
「外祖母，是我。」
黛玉摟著賈母，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自從得知史家和賈家被抄家，老太太很快就糊塗得連人都認不清了。
「好孩子，好孩子！」
賈母摟著黛玉低聲細語，親昵地一邊又一邊撫摸著她的脖頸後背。
「外祖母……」
黛玉伏在賈母懷中，低聲哭泣。這樣的寵溺，她今生恐怕已不能再得了。
鴛鴦在一旁展眼望向紫娟，紫娟點了點頭，鴛鴦心裡便有數兒了，偷偷招招手把她叫了出去。
「紫娟，林姑娘是什麼意思？」
鴛鴦低聲問道。
「姑娘的意思是要出去呢。這裡也容不下她了，太太剛才就給姑娘臉子瞧。」
紫娟低聲說道。
「我聽說太太接寶釵來府里住了？那林姑娘可也該出去了。」
鴛鴦低聲道。
「可不是。姑娘的意思，要等著伺候老太太歸西后再出去！」
紫娟道。
「不可！絕對不可！恐怕那時候就來不及了！」
鴛鴦著急道。
「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就這麼著急？」
紫娟不解。
「方才晴雯叫人遞消息出來，說是這一兩日皇上就要動手了！現在不走，可真來不及了！到時候別把林姑娘給拖累了！你看看史大姑娘，再不走，林姑娘也是那結局！」
鴛鴦低聲道。
「什麼？不會吧，怎麼會？那我們要是這麼一走，老太太怎麼辦？」
紫娟忙問道。
「不要緊，你們放心走就是。聽晴雯傳出的消息說，宮裡有貴人要保老太太，老太太沒事兒。你們趕緊先出去，就當時躲災，等沒事兒了什麼時候不能回來看老太太？」
鴛鴦低聲急催促道。
「好，可是那寶二爺呢？他怎麼辦？」
紫娟忙問道，她怎麼會不知道黛玉的心思？雖說她面上斬斷情思，心裡又怎麼會真正放下？
「寶二爺？他是賈府里的正經主子，他能去哪裡？就是退一萬步講，萬一寶玉真有了什麼事兒，要是你們平安無事，不也能伸手解救么？這不是好過大家一起身陷囹圄？」
「嗯，姐姐說的也對，我這就去把林姑娘叫出去，和她仔細說說。」
紫娟說著就要往屋裡走，卻被鴛鴦一把又拉住了。
「諾，給你這個！」
「什麼？」
紫娟疑惑著接過鴛鴦遞過來的一張黃紙，展開一看卻原來是她的賣身契。
「這……」
「你收好了，以後你就再也不是賈府的奴婢了，你和林姑娘好好的啊！」
「好……好……」
紫娟大怮，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