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舊友
「你們哪裡也不許去，就在這裡說。」薛姨媽怒聲道：「我也不算是外人，就是你們賈府真有事兒，我也能聽得！」
「這……」
平兒猶豫不定，眼望著王夫人討主意。
「姨媽，真的是我們賈府的私事，怕姨媽您聽了心煩……」
玉釧兒急忙安慰薛姨媽，可是她的臉色更加驚慌，不只是驚慌，還有震驚和憐憫。
她看向薛姨媽的目光之中，滿含著憐憫。
薛姨媽精明一世，如何看不出玉釧兒舉止有異？她心中更是起疑，扭臉兒就喝問平兒：「平姑娘，你是不是看不上我老婆子？你是不是看我們薛府敗落了，就不配聽你們賈府的事情了？」
平兒一聽，嚇得急忙跪倒在地，哭著答道：「姨媽，我怎麼會有這心？我一向視姨媽和太太是一樣的……」
「平兒，你就照實說，究竟是什麼事情？事到如今，咱們什麼也隱瞞不住了。無論什麼消息，你說便是，咱們不一定就束手無措啊……」
王夫人嘆息一聲說道。
「這……那個……這……」
平兒實在不敢說。
「快說！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是受不了的？快說！」
薛姨媽疾聲催促。
平兒不敢說，只是看著王夫人。
「唉……說吧，遲早瞞不住啊！」
王夫人低頭抹著眼淚道。
「好，我說……」
平兒咬著牙，一橫心說道：
「今個兒一大早，老爺就出去打探消息了。老爺回來說，說是薛大爺的案子已經結了，連皇上都批示了，再也沒有輾轉騰挪的餘地了……」
平兒哽咽道。
「已經判了？那是判了個什麼結果？」
薛姨媽急匆匆問道。
「這……這……是……是……斬立決……」
平兒低聲道。
「什麼……」
王夫人嚇了一跳，哆嗦著問道。
「斬……立決」
「我的蟠兒啊……」
薛姨媽哭喊了一聲，仰面摔倒在床上，鮮血噴得滿身都是。
「啊……妹妹……妹妹……你……」
王夫人一見妹妹滿身的血，登時嚇得手腳冰涼，哆嗦成了一團，一口氣出不上來，憋得滿臉青紫。
再看薛姨媽已經是躺倒在床上死活不知了。
「太太……太太……」
平兒嚇得失聲驚叫，忙從地上爬起來就給王夫人摩挲胸口，又連拍後背。
玉釧兒也急忙低頭給王夫人捶背，心裡卻是說不出的痛快！
看著自己的親人受苦，你卻在一旁束手無策，你現在可知道這種滋味兒了吧？
當初我的姐姐也是這麼痛苦，我也是這樣毫無辦法！
這都是拜你所賜！
你的報應還沒夠呢！等到你妹妹離你而去的時候，你就更明白這種滋味兒了！
玉釧兒心中冷冰冰地想著。
薛寶釵這個時候正在馬車上哭得肝腸寸斷。馬車一路隆隆向前，她已經顧不得問要駛向哪裡，就這麼一路走下去吧！她實在是不忍心再看她哥哥最後一眼。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哭了有多久，馬車終於還是停下來了。
車門打開，透入的陽光亮得刺眼。薛寶釵努力睜開哭得紅腫的眼睛向光亮處看去。
她的臉，被淚水沖刷得白裡透紅，唯有一雙眼睛腫得像兩隻桃子一樣。
「寶……寶姐姐……你先下來吧……」
薛蝌見了她的樣子，忍不住心疼，小聲招呼道。
「噢……到了？」
寶釵哽咽道。
「姐姐，你先下來休息一會子，我這就去找人，看看咱們能不能再見大哥一眼。」
薛寶釵這才想起哥哥薛蟠如今是囚犯，不是她想見就能見的。到頭來，還是要麻煩薛蝌尋人打通關係……
一想到這裡，再看看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薛蝌，她心裡著實過意不去，流淚說道：「弟弟，你跟著我們受苦了，我這心裡……」
她心裡的感激溢於言表，幾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寶姐姐……咱們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這時候自己人不幫自己人，還能依靠誰呢？」
薛蝌一邊說，一邊掀開了車簾，請她們下車。小丫頭急忙先就跳起來，小心翼翼扶著薛寶釵下了馬車。
眼前卻是一條細長的衚衕。薛蝌前面帶路，領著二人就來到衚衕深處，敲響了最裡面的木門。
「這……這是什麼地方？」
薛寶釵疑惑道。
「姐姐，這裡是我朋友家，咱們先進家裡稍微歇一歇，我已經請他去偷偷給疏通疏通關係，看看能不能見著。如今屋子裡只有他家媳婦在，姐姐你且進去歇息。」
說罷，薛蝌便推門引著二人往裡走。
薛寶釵隱隱心裡感覺有些不舒服，但她一來既然是薛蝌如此安排，那定然是很穩妥的；二來她如今求人辦事，又怎麼好意思挑理？
想到這裡，薛寶釵也只得扶著小丫頭，顫顫巍巍往裡走。
不成想，她走了沒有幾步，從院子里便轉出幾個人來。來人瞪著眼睛，滿臉驚喜地瞅著寶釵。
寶釵也使勁兒瞪起眼睛掃視了來人一眼，忍不住便怔在了當地。
原來眼前這幾個人都是熟人！
當前那個身材高大豐滿的，不是司棋是誰？她旁邊一個俏麗的小媳婦，不是小紅？
在她另一邊是一個笑眯眯的女孩兒，正是原來惜春身邊的彩屏。
還有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站在幾人身後，怎麼看怎麼面善，定然是以前榮國府里的人，只是她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一見到這些舊人，薛寶釵登時就放下心來。怪不得薛蝌引著自己就往這陌生的地方走，原來這裡都是些熟人！看來這薛蝌辦事兒極是妥當！
「呀，是你們？你們怎麼就聚到一處了？」
「寶姑娘，真的是你！我們方才聽說寶姑娘要過來，還不相信呢！原來居然是真的！」
一眾人急忙迎接過來，簇擁著寶釵就往屋子裡去。
那一個看著面善的婦人便招呼著薛蝌往西耳房去。
薛蝌忙行禮道：「嫂嫂，我常來，可是熟人，嫂嫂不必管我，快去和她們去熱鬧熱鬧去。」
那婦人便笑道：「你說的正是呢，我今日倒好像是做夢一樣，再沒想到還能和這些個姐妹聚首。薛蝌兄弟你請自便吧。」
說罷，她果真就扭頭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