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夜談
寒冷的冬夜,寂靜無聲的翊坤宮中,猛然傳來小太監尖銳的喊叫聲。
寂寂長夜被硬生生撕裂了。
「皇後娘娘駕到……珍貴妃接駕……」
這尖叫聲悠長刺耳,野蠻地鑽入了珍貴妃的耳中。
珍貴妃的臉色更加難看,陰沉地要滴出水來。
「這個不要臉的老賤人,四處討人嫌!吃飽了撐的?來老娘這裡看笑話?遲早弄死你個賤人!呸!天下第一老賤人!生個孩子……」
珍貴妃低聲咒罵著,滿臉不耐煩地站起了身,慢悠悠往殿外走去。
「娘娘,披上大氅,外頭冷!」
採蓮急忙拿了一件兒貂絨大氅就給珍貴妃披在了身上。
這貂絨油光水亮,一色黑黝黝的皮毛,這還是往年東北進的極品,是皇上賜給她的。
如今這衣服還是新嶄嶄的,皇上的恩寵卻不知去哪裡了。
唉……
衣不如舊,人不如新。
世事啊,誰又能說得清?
珍貴妃既惱怒又委屈,眼眶中瞬間淚水滿溢,但她卻不許眼淚落下來,愣是仰著頭憋了回去。她站在原地略平復了一番,這才一步三搖往殿外走去。繁複花紋重重疊疊的裙擺隨著她行動,如同貼地金蓮一張一合,美得驚人。
殿門開處,院子里有幾個宮女提著燈籠,倒是把眼前照得一片通明。
「哼!老賤人!到我這翊坤宮擺什麼譜?老娘還不是一直把你壓得死死的?」
珍貴妃暗自腹誹,臉上露出自傲的神色。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屑地瞟了皇后一眼,隨後便馬馬虎虎半蹲著行了個禮。
也不待皇后說話,她便開口問道:「這大雪的天兒,皇后不在景仁宮好好待著,來我這翊坤宮做什麼?也不怕路滑摔著,倘或是傷了皇后的花容月貌,哼!皇上可要心疼了……」
皇后靜靜站立在雪中,身上披的是一件正紅色的狐狸皮裘,那顏色紅得耀眼,如同一團火焰在雪地燃燒。
純白色的狐狸皮難得,這麼火紅色的更難得!
何止是萬里挑一!
這也是往年東北進上的極品,皇上一得了就賞了皇后。
皇后今日穿了倒也應景,更顯得她眉目如畫,臉色比大雪還白了幾分。
珍貴妃見了皇后的打扮,心中微微有些酸楚,臉色也更加不善了。
「皇後娘娘這大冷的天兒,找我有什麼事兒?若是專來看我落魄,笑話於我,那娘娘還是請回吧!」
珍貴妃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皺眉道。
皇后似乎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珍貴妃的敵意,笑得雍容華貴,儀態萬千,仍然是一副為天下之母的慈愛像兒。
珍貴妃更是心煩:她偷偷練習過很久,愣是學不會這欺瞞天下的笑容。
「妹妹,我是看今年天氣尤其寒冷,怕你這裡的銀炭不夠,怕妹妹受了凍,特意來看看妹妹。妹妹別誤會。」
皇后開口說道,笑容更加溫和了。
「真不要臉!」
珍貴妃暗自腹誹,卻開口說道:「那就多謝娘娘了,雖然如今拜娘娘所賜,不如前般受寵,但那幫子奴才倒也不敢輕慢了我!我可也不是能隨意叫人拿捏的,娘娘放心!」
「噢?那就好!我還怕這幫子奴才見妹妹這些日子失寵,故意為難妹妹呢。既然他們伺候得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皇后依舊笑得溫和。
「失寵?哼!我失寵還不是拜娘娘所賜?不過就算我失寵了,誰也別想著能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我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娘娘看也看了,若沒什麼事兒便請回吧,臣妾我要休息了。」
珍貴妃心中惱怒,冷冷回了幾句,轉身就要進屋。
「好,那我就隨妹妹進殿內坐一會兒,說說話也是好的。寂寂長夜,咱們姐妹難得能聚在一起說說話,品品茶。」
皇后笑道,抬腳就往殿里走。
「我的天!這麼不要臉!」
珍貴妃心中又是生氣,又是嘆服:皇后就是皇后,臉皮能厚到這種程度!不論人家怎麼給臉色,她都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
這涵養,這氣度,珍貴妃自愧不如!
皇后也不顧她滿臉不愉,自顧自跨步走入了大殿。
珍貴妃無奈,陰沉著臉也跟了進去。
皇后一進屋便款款坐在榻上,含笑望著滿臉冷冰冰的珍貴妃。
「妹妹,你的臉色可是不大好看,怎麼了?你冷嗎?這殿里點了好幾個炭盆,可是暖和得緊呢。」
皇后笑道。
珍貴妃不語,冷臉坐在一邊,吩咐採蓮道:「還不快去給皇後娘娘沏茶?怎麼這麼老個人了,一點兒眼力價兒都沒有?這麼惹人厭的!」
採蓮心裡暗笑,面上卻是一副惶恐的模樣,急忙匆匆下去了。
皇后似乎沒有聽出她指桑罵槐,嘴角依舊有笑意。她看了一眼滿臉不耐的珍貴妃,笑道:「妹妹,你從嫁入王府,到今日受封貴妃,算起來怎麼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珍貴妃皺著眉頭,盯著殿內的炭火不吭氣。
她滿心疑慮:這老賤人大半夜過來,死賴著不肯走,如今又嘮嘮叨叨,到底想做什麼?
皇后見她不吭氣,也不氣惱,嘆了口氣說道:「妹妹,你我就算是不睦,斗也鬥了十幾年了!如今看來又有什麼意思?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紀的老太婆了!你看看宮裡,每年都來那麼些個鮮嫩的女孩紙,好年輕啊,好漂亮啊,連我都忍不住喜歡,何況是皇上呢?」
珍貴妃見皇后兀自嘮叨不休,終於忍不住皺眉道:「皇后,您這大半夜不睡覺,難道是來和我悲春憫秋來了?皇後娘娘不睏,臣妾可是熬不住了,娘娘請回吧!」
珍貴妃語氣神態甚是無禮,皇后卻絲毫不在意,她只是長嘆了一聲,幽幽道:「我真是羨慕妹妹,夜夜還能入睡。自從我最小的孩子夭折后,我就再也無法入眠了。」
皇后語氣極盡哀怨,神色落寞。
珍貴妃一聽見這句話,登時臉色大變,一聲也不吭了,只顧低頭瞧著自己暗金色的裙擺上重疊刺繡的花紋。
只是她裙擺止不住微微擺動,出賣了她隱藏的情緒。
皇后緩緩扭過頭來,死死盯著她,冷冰冰問道:「珍貴妃,你可知道我那孩兒是因何死的?」
珍貴妃聞言渾身忍不住一抖,顫聲道:「不……我……不……不知道……我怎麼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