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姐妹
小鵲兒蹦蹦跳跳地走了。
不知道的人看見她這歡欣雀躍的動作和純潔無辜的眼神，都會以為小鵲兒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誰也不會生出防範之心。
探春卻知道，這個丫頭不簡單。她是趙姨娘的丫鬟，卻能在賈府混得如魚得水，連王夫人和賈政都很喜歡她。
襲人和麝月也很喜歡她。
王熙鳳和平兒也覺得這個小丫鬟不錯。
能把賈府上下都哄住的人，怎麼可能純潔無邪？
這小丫頭鬼大得很！
偏生趙姨娘走的時候一定要帶著小鵲兒，探春勸了幾次，趙姨娘總是不聽。
「唉……算了吧……我現在前途未卜，實在沒有餘力再顧得上旁人了……」
賈探春嘆息一聲。她抬頭看了看站在一邊兒，一聲兒也不吭的翠墨和待書。這兩個丫鬟倒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和自己倒是一心一意。
探春要遠嫁前，曾經和她們說過，想要放兩人出府去自行過活。她給兩人都準備了一筆銀子，最少十年內兩人不必為生活犯愁。
可是這兩個丫鬟說死也不肯離去，非要陪著她遠度重洋去吃苦。
她們很痴，很傻。
賈探春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已經拿二人當了親生姐妹。
三個人一起去那個艱苦的地方，總好過你獨自面對。
待書和翠墨說道。
好，那我們日後就相依為命吧！
賈探春微笑著說道，眼睛里有淚花閃動。
若是迎春和惜春也在府里，她們是決計不會陪著探春的。
在她們內心深處，其實是看不上探春的：你就算是為了賈府才和親，就算是再精明強幹，那又能如何？
你還不是庶出？
就是賈寶玉，和探春一個父親的哥哥，也不一定和她有多感情深厚。
他不過是個世事不經的貴族大少爺，口口聲聲說著厭惡富貴，情不情。
他到頭來又能做什麼？
這些年了，賈寶玉除了每天無病呻吟，追在林黛玉屁股後面買好，他又做過些什麼？
他可曾幫過她這個妹妹一次？
為了哄美人高興，把價值十幾兩銀子的扇子都撕了，也沒救濟過她一個大子兒！
他賈寶玉成日就知道圍著一堆美女，伏低做小的，從來沒有想過賈府往後如何。
對於探春來說，賈寶玉甚至不如賈環。
好歹賈環知道她要遠走，還拉著她的手痛哭過一場。
或許，賈寶玉以後會酸溜溜地寫一首詩紀念自己？以此來告訴世人，他賈寶玉有多麼多麼重視親情，有多麼多麼悲天憫人……
但是，賈寶玉不會給自己一文錢，不會為自己解決一點兒實際問題……
這不怪他，他只是一個被祖母寵壞了的紈絝子弟而已。
還有王夫人，知道自己遠嫁的消息后，連平日假裝出來的疼愛都沒有了。
因為她賈探春再也沒有用了！不能為賈府締結有用的姻親了！
南疆？荒蠻之地！
一個嫁去南疆的女子，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所以，她連假裝都不屑了！
人情薄如紙，寒如冰！
探春幽幽嘆了口氣，站起身往裡間走去。她需要好好睡一覺，她感覺渾身酸困，很累很累。
在賈府里過的每一天她都在演戲，她都在算計，真的很累。
如今要離開這個地方，她感覺更累……
她不喜歡這個地方，卻又不捨得這個地方。
心累……
和她一樣身心俱疲的還有賈元春。
此刻，這位賢德妃娘娘正軟軟地靠在外間的榻上。她身上蓋著厚厚兩床錦被，宮裡的地上放著三個大火盆，熏得屋子裡彷彿是初夏一般。
就是這樣，賈元春還是感覺很冷很冷。
皇上剛剛走。
若是以往，皇上每過來看她一次，她都能欣喜很久。
皇上彎下身，盯著賈元春蒼白得不見血色的臉頰，罕見地伸手摸了摸元春乾枯得只剩下一層皮的臉蛋兒。
「愛妃，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是不是還沒有修養過來？朕立刻就宣最好的太醫給愛妃診治！」
若是從前，賈元春會為了這番話感動得痛哭流涕，恨不得以死相報皇上的厚愛。
可是如今，賈元春聽了皇上這番話，心裡感覺異常的噁心！
偽君子！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流氓！
賈元春心裡罵得很毒辣！
她已經知道，皇上正在加緊收集賈府各項罪證，看來立即就要有所行動了。
你特么的！
老娘剛剛把妹妹獻出來，為你解決了燃眉之急，你居然立刻就要翻臉捅老娘一刀？
自小就熟讀孔孟之道的賢德妃娘娘是真的怒了！
那些個先賢都在騙她，騙她忠君，騙她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付出一切！
這個男人卻是要殺光她所有的家人！
賈元春確實瘋了，她已經讓莫小妹把她平日讀的聖賢書全部付之一炬！
她要復仇！
「皇上……臣妾……恐怕無福再伺候皇上了……」
賈元春用力擠出數滴眼淚，伏在皇上懷裡，嗚咽著說道。
「愛妃想多了，朕的太醫一定能把愛妃治好！你好好休息！等你的病好了，朕就進你的位份！」
皇上滿臉深情，輕輕拍著賈元春菲薄的後背安慰道，他的眼底卻儘是嫌棄。
「什麼玩意兒？瘦的如同一副骷髏，真叫人噁心……」
皇上內心如此作想。
兩個人都在演戲，不知演給誰看，也不知想感動誰。
唯一的看客只有莫小妹，她只得盡量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舉起袖子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她也在演戲！
你演，我演，大家演！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皇宮就是最大的舞台，只要是入了皇宮的女子，都學會了演戲，不會演戲的，都已經亡故了……
皇上拍了拍賈元春，轉身離開了。
他一轉身，滿臉都是嫌棄。
她身後的賈元春，滿眼惡毒地盯著皇上遠去的背影。
皇上，你負了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莫小妹跪在一邊，滿臉驚愕地望著這兩人互斗兇狠，互拼演技，心中驚礪。
皇上遠去了，鳳藻宮內只剩下賈元春和莫小妹相對而視。
元春滿眼的狠毒逐漸變得和緩起來。
「小妹，你真的不走么？要是我這件事情不成，你也有滅頂之災，你不後悔么？」
「我……我……不後悔……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