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冷寂的大觀園
彩屏出了榮國府並無處可去。她也是自幼就被賈府買來伺候惜春的,當日她父母既然能狠心賣了她,自然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還能回去。
彩屏自幼心中也一直有心結難解,因此她也沒有打算回南方去尋找親人。
更何況她在賈府里待了這十多年,手裡並沒有多少積攢多少錢,根本就不夠她回南去的盤纏。
幸好她遇見了司棋,被司棋收留去成衣鋪。她這裡謝過了司棋,歡天喜地就出去了。
司棋卻站在當地,暗自琢磨彩屏方才說的話。
據妙玉推斷,榮國府這場大喜事過後,轉眼間就會大禍臨頭,這大禍又是什麼?
難道說,當今聖上還是不肯饒恕賈府么?
賈家如今把最後一個女孩兒都捨棄了,如果聖上還是要制裁賈府,他們還有什麼可以來換滿府人的性命?
他們家裡四個女兒已經都賠得精光了!
司棋站在當地沉思,不一會兒便覺渾身寒噤噤的。她當下便暗嘲:管它賈府日後是盛還是敗,總是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了,還是去尋探春,趕緊把嫁衣送過去是正經。
一想到這裡,司棋便急忙抱好放著嫁衣的木匣,急忙進了大觀園的大門,迤邐而行,直往秋爽齋而去。
這一路上司棋越走越覺得大觀園裡實在是冷清空寂。只見處處都是衰草枯枝,一片荒涼景象。
雖然這是大晌午,園子里卻不見陽光,司棋越走越感覺心驚肉跳。偶爾還有鳥雀從草稞子里鑽出來,怪叫著就飛走了,嚇得人一身冷汗。
司棋不由想起初入大觀園時的情形來。那個時候無論春夏秋冬,不管白天黑夜,大觀園裡時時刻刻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沒想到這才短短兩個年頭,大觀園竟然荒敗至此,大白天里也難得見個人影。
正在她心內凄凄之時,忽然就聽見不知哪裡傳來「嚶嚶」哭泣之聲。
這哭泣聲時有時無,凄凄切切,傳入耳中更讓人心裡害怕。
司棋緊緊抱著木匣,站定了腳步,四處張望。可四周處處都是假山枯藤,哪裡有人影兒?
司棋強自壓抑著心中的害怕,高聲叫道:「是誰?是誰在那裡哭?你快出來!」
司棋話音才落,便見有一個小丫頭慢悠悠從假山後面走出來。只見她拿手帕捂著嘴,哭得甚是傷心。
司棋定睛一看,原來這個哭泣的小丫鬟居然是林黛玉身邊的丫鬟雪雁。
司棋一見是她,忙走過去問道:「雪雁?原來是你?你怎麼就躲在這裡哭?可是出什麼事情了?難道是林姑娘打你了不成?」
雪雁一聽忙搖頭道:「不是,不是,我們姑娘好好地打我做什麼?她對我很好的。」
司棋便更是奇怪,忙又問道:「既然不是林姑娘,那又是誰欺負你了?難道說是紫娟不成?」
雪雁又搖頭道:「不是,紫娟姐姐對我也甚好,她又怎麼會欺負我呢?」
司棋聽了便笑問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哭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雪雁倒也認得司棋,但和她並不熟悉,如今見司棋問她話,便支支吾吾不肯說。
見雪雁如此,司棋便知她不肯說,只得安慰她道:「好啦,不管是為了什麼,你也別在這裡哭了,看這裡風大,再皴了臉!」
雪雁這才忙擦乾眼淚,提著裙子慌慌張張地跑了。
司棋見她拐了幾個彎就不見了,心裡疑惑一陣,暗自琢磨:這小丫頭子不好好在瀟湘館里伺候林黛玉,倒是躲在這裡偷偷哭,難道真有什麼難解的事兒不成?
可是她既然不肯說,自己可也幫不上什麼忙。再說自己如今也是一個外人,又怎麼好插手別人家的事情?
司棋如此想著,低頭便一路穿山過橋,路過了怡紅院,走過了瀟湘館,繞過綴錦閣,來到了秋爽齋。
看到別處的風光還可,唯有遠遠看見綴錦閣早已經是一片廢墟,司棋一陣心酸,忍不住就想起迎春來,忍不住想起當日和迎春、綉桔在綴錦的歡愉時節。
誰想得到,這才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她和迎春、綉桔居然已經是陰陽相隔!
一轉眼便是滄海桑田!
司棋心酸難忍,她痴痴望著綴錦樓的廢墟,痛灑半日眼淚,這才強撐著走遠。
等到她終於來到秋爽齋,只見秋爽齋大門緊閉,門上掛著整幅絲綢紮成的紅繡球。
寒風吹來,大紅的繡球瑟瑟發抖,滿滿都是無聲的哀怨。
司棋怔怔瞧了一會兒繡球,這才走上前去拍門。
她敲了許久,這才聽見裡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一刻,大門吱呀呀響著開了一道門縫兒,有人在裡面露出半邊臉來觀瞧,卻是翠墨。
「翠墨?快開門!我是司棋呀,來給三小姐送嫁衣的!」
司棋急忙說道。
「哦……是司棋姐姐啊,快進來吧!」
翠墨看清來人是誰,這才打開了院門,放司棋進去。
秋爽齋里一如平日一般安靜,處處潔凈異常。
於喜氣盈盈的賈府想比,這裡絲毫沒有一點兒喜氣,反倒是隱約有悲涼的意味。
偌大的院子里乾乾淨淨,竟然沒有掛一點兒紅色。
司棋悄悄掃視了幾眼秋爽齋,快步就走進了屋子。
「姑娘,是司棋姐姐來送新嫁衣來了!」
翠墨緊隨著司棋進了屋子,急忙回道。
探春正在當地站著寫字,她面前是一張極寬極長的書案,書案上滿是大大小小的毛筆,琳琅滿目,插得如同樹林一般。
她低著頭,正專註於眼前的一篇書法。
司棋遠遠看去,只見桌上鋪著一張宣紙,上面龍飛鳳舞寫著許多大字。
這些字高低起伏,大開大合,於司棋平日所見的字沒有一絲相同,她自然是一個字也不認得。
待書本來正在一邊幫著磨墨,此時見司棋進來了,她忙笑著過來接過司棋手中的木匣。
她先放好了木匣,這才忙著請司棋坐,又忙著給他倒茶。
自司棋一進屋,探春便始終自顧自站在桌前奮筆直書,連頭都沒有抬起過一下。
司棋見探春如此,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若不是還要等她試穿嫁衣,司棋恐怕早就告辭了。
「姐姐莫怪!」
待書瞧出司棋局促尷尬,忙笑著解釋道:「姐姐不知,我們姑娘就是如此。只要她一攤開紙寫字,就是天塌下來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