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魂魄相見
賈元春在冬至這一日小產，體內的鮮血幾乎流盡。
她生死攸關之際，魂魄居然回到了賈府。眼見府內老的老，幼的幼，偌大的賈府竟然無掌舵之人。
她忍不住低聲嘆息，知道自己現在仍是不得解脫，還要耗盡最後一點精血再護送賈府一程。
雖說她心中有萬般不情願，有萬分的不願意，可是親眼見到憂心忡忡的老祖母，見到尚未成才的賈寶玉，她始終還是無法放心離去。
宮中骯髒不堪，是個殺人不見血的修羅場！
可是為了親人，她還是得回頭廝殺。
「唉……」
賈元春幽幽嘆息了一聲，扭頭就走。
驀然耳邊的哭泣聲更是悲痛喧天，賈元春忍不住回頭凝望：只見年邁的祖母已然閉目昏厥過去。
「祖母……」
賈元春也是悲痛不已，無奈她只是一縷芳魂在遊盪，無法靠近細看。
「祖母……」
她悲泣嗚咽著，抽身就要離去。
眼前這一幕，她實在無法承受。
「元春？元春丫頭，你怎麼在這裡？」
正在賈元春要離去之時，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喊聲。
「啊……？」
賈元春又悲又喜，急忙回頭。原來是賈母的魂魄在半空中飄蕩，一眼見到賈元春，急忙開口呼喊。
「祖母！你……」
賈元春急忙一轉身就撲過來，她想要抱一抱老祖母，卻不料一擁之處卻是虛無。
「傻丫頭！祖母如今是魂魄離身，你這麼能抱住我？」
賈母笑著說道，心中卻滿是慘痛。元春這孩子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魂魄怎生就離體了？
「祖母！我好像抱抱你……」
賈元春獃獃漂浮在半空，嗚咽著說道。
「傻丫頭，你……」
賈母也是低頭哽咽難言。眼前這個女孩兒是她自小一手帶大，又一點點培養出來送入了宮裡。
老太太本來是想著指望她這大孫女兒能為賈府帶來錦繡前程。
可是這一刻，她心裡說不出的後悔！若是早知道會有這一日，她死活也不會把自己的心頭肉送入宮中任人踐踏。
「好孩子，快告訴祖母，你怎麼來啦？」
賈母哽咽問道，其實不用問她也猜得到，自己的大孫女如今也在生死之際。
「我……我小產了……血都要流光了……我想你們……這才來看看你們！」
賈元春嗚咽道。
「好孩子……你……你好好的……怎麼就小產了？」
賈母看向賈元春的眼光中都是疼惜，她很想抱一抱這個為了全族性命而在宮中爭鬥的孫女。
宮裡有多複雜，她再清楚不過。
賈氏家族如今有多不堪，她更清楚！
可以說，賈氏一族還能苦苦支撐，都是因為元春在宮中忍受著萬般凄苦換回來的。
看著賈元春憔悴虛弱的魂魄，賈母心如刀絞，她真的很想摟著這個丫頭好好憐惜一番。
可是她做不到。兩人都是魂魄相見，她怎麼能感受得到賈元春冰冷徹骨的身體？
「祖母，我才進宮不久就遭人暗算，身子已經毀了，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有孩子了……如今有孕也是花重金買來的方子，這孩子註定是保不住的！我本想著能給賈府再爭取上一段時間，你們能快點醒悟，可是……都白費了……」
賈元春嗚咽著說。
「什麼……你再也不能有孕了……孩子……那你以後在宮裡可怎麼安身立命？」
賈母聞言大吃一驚，駭然問道。
「祖母，我已經是命不長久了……還提什麼以後？」
賈元春苦笑一聲說道。
「什麼……孩子……你才多大點兒年紀……怎麼就……」
賈母心如刀割，忍不住大放悲聲，痛哭起來。
「孩子，都怪祖母！當日若是祖母不許你進宮就好了！是祖母生生把你害了！咱們家二丫頭已經死了，四丫頭也剃光了頭髮要做姑子，如今你也要……我這一把年紀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咱們賈家統共就這麼四個女孩兒，三個都是這樣，可叫我心疼死了……」
「祖母，你……」
賈元春見賈母悲痛異常，有心想過去規勸，可是無奈她也是心痛難忍，還怎麼去勸別人？
祖孫兩個相對而哭。下面是賈府眾人也都是哭得酣暢淋漓。
別人還好，唯有林黛玉身子嬌弱，她早已經昏厥數次，被人抬去一旁休息。
賈寶玉一來心疼祖母，二來又為黛玉心焦，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來，噴了賈母滿身。
眾人見狀更是驚慌失措，王夫人第一個就忍不住「心肝兒，肉兒」地大哭起來，撲到寶玉身上放聲大哭。
余者眾人也皆都是面容悲戚，心中如何卻是不得而知了。
賈元春和賈母二人放聲一哭，淚眼中又見到底下寶玉黛玉二人昏厥不醒，只得忍著心中慘痛，說道：「祖母，你快些回去吧！你再不醒，恐怕林妹妹和寶玉也禁受不住。」
賈母方忍住了傷心，此刻聽賈元春提起寶玉黛玉二人，撐不住又哭道：「我這都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是早就該死的人了！可是我心中只放不下這兩個孩子！」
賈元春怎會不知賈母的意思，忙安慰賈母道：「祖母放心！我陽壽未盡，怎麼也還有一段日子掙命！我知道老祖宗的意思。況且咱們賈家虧欠林姑娘甚多，等我回去稍微恢復一點，就給林妹妹和寶玉賜婚！」
賈母聽賈元春如此說，忙哭著問道：「你說的可真？你真的肯為她們兩個賜婚？你不怕你母親生氣不依？」
元春聽了便說道：「我知道母親心裡一直鐘意的是薛寶釵妹妹。母親也曾託人和我說過此事。可是，寶玉心中愛的的林妹妹！日後就算是賈府落魄，能終日和真心相愛的人面對，也會好過一些！我們姐妹都已經這麼苦了，如今就剩下個寶玉，我不想看他吃苦。」
賈母聽說，心中喜悅無限，流淚謝道：「元春，我的好孫女！還是你懂事，我就替寶玉黛玉謝謝你了！」
賈元春忙道：「祖母，你我愛寶玉的心是一樣的，更說什麼謝字？祖母，你快些回去吧，別叫她們惦念！」
說罷，賈元春戀戀不捨地望了眾人一眼，向祖母告別道：「祖母，我也要回去了！天可憐咱們，還叫咱們祖孫得見一面。我這一去，此生恐怕是再無緣見了……」
賈母一聽元春這麼說，心裡頓時如同刀割一般難受，眼睜睜瞧著賈元春給自己磕了三個頭。
她淚眼朦朧，喉頭哽咽難言，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只能看著賈元春流著淚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