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諫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大臣議論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端坐在報坐上的胡亥心中剛做了萬民之主的喜悅漸漸被憤怒所代替。
“啟奏皇上,臣劉航有本要奏!”就在眾人議論達到了小高潮的時候,一個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眾人順著聲音看去,發現正是時任侍禦史的劉航。
這侍禦史乃是禦史大夫的佐官,可對百官的違法行為進行監察,也可對皇帝的詔令、詔書提出意見。始皇時期,中央官製尚未完備,如右丞相、禦史大夫都沒有單獨任命,如蒙毅以上卿身份行使右丞相職權。這劉航從始皇稱帝時就被任命為侍禦史,乃是監察係統的二把手,可是因為禦史大夫空缺,他實際上行使著一把手的職權。
劉航,字端甫,鹹陽人。從十七歲仕秦,到如今已有近三十年的時間了。在禦史任期間,鐵麵無私,不懼權貴,兩袖清風,威名遠播。著名的如始皇八年,長安君贏成蟜謀反案就出自他的手臂,最終贏成蟜被夷了三族。
文武百官可以說不懼怕剛登基的皇帝,但是對劉航卻是發自真心的恐懼。見到劉航發言,眾大臣都停下了議論,勤政殿瞬間落針可聞。
“劉禦史所奏何事?”胡亥朝著劉航問道。
正了正衣冠,劉航出列道:“皇上,我大秦的賦稅雖然看起來征收的不多,但是賦稅種類繁多,田租、徭役之外,尚有山川田澤之稅,百姓已然生活困難。皇上卻下詔在原有的征稅基礎上,賦稅再增收一成,百姓將苦不堪言,請皇上三思,撤銷第三道詔令。”劉航剛說完,其他份屬於禦史一脈的官員也都站出來表示附和。
聽到劉航的話,胡亥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從其站出來的那一刻,胡亥就有感覺劉航是衝著他來的,現如今果然應驗。想到在第二道詔書的時候,自己還給劉航加了爵位,賞賜了金銀珠寶,以示對其嘉獎,胡亥就猶如吞了隻蒼蠅般難受。
“嗬嗬,劉禦史好一番忠心體國啊!”侍立在胡亥身邊的趙高,冷笑著說道,“先皇在世的時候,從未見劉禦史對詔書、詔令提出過反對意見,今日新皇登基第一天,劉禦史就站出來反對,是不是覺得皇上剛登基,好欺負呢?”他又補充著說道。
而胡亥聽到趙高的話,也將目光緊緊的盯著劉航。趙高所說的這番話,也正是胡亥心中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右相大人言重了,我劉航身為侍禦史,有對皇上詔令提出質疑的權力。皇上詔書無誤,我自當奉行,但皇上詔令有錯,我劉航卻不敢不說。先皇在世,其詔令詔書皆有成法,我自不必多言。而今日皇上頒布的詔令增收賦稅實在與國情不符,施行的話,對國家有百害而無一利,我劉航身為禦史,自不能做那千古罪人!”趙高說完,劉航開口回應道,說到後麵其聲若洪雷。
“先皇時詔令無誤,劉禦史沒有提出反對意見。而今日禦史大人提出了反對意見,就是說詔令有誤,那麽劉禦史潛意識就是說皇上不如先皇了?”待劉航話剛說完,趙高又開口說道。
“先皇乃天命之子,出函穀,掃六合,書同文,車同軌,北擊匈奴,南掃百越,一統天下。赫赫聲威、煌煌功績,威名震九州,德壓三皇,功蓋五帝,又有誰能夠比擬?”聽到趙高的話,劉航心中一陣嗤笑,隨後反擊道。
聽到劉航的話,胡亥心中怒氣更甚,但是卻還不能發作。“先皇開曆代未有之先河,朕豈能與先皇相比!”胡亥解釋道,“隻是禦史大人既說先皇在世時詔令沒有錯誤,又何來劉大人所說的百姓生活苦難呢?”他又接著問道,挑釁意味十足。
“先皇在世時,天下剛剛一統,六國遺民心有不甘,時刻想著卷土重來。倘若征收的賦稅和徭役都很少,百姓生活愈發富足,等於是為其複國積蓄力量。鑒於此,先皇采取較為沉重的賦稅製度,讓百姓生活困難,但不至於活不下去。而如今,經過十數載的發展,原有的複國雄心漸漸被時間磨滅,再加上新一代的出現,百姓思安局麵漸顯。若再增賦稅,則百姓生存更加渺茫,所謂物極必反,肯定會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望皇上三思,撤銷征收賦稅的詔書。”劉航回應道,說到最後竟朝著胡亥行了大禮。
這個時候,作為百官之首的左丞相李斯開口了,他朝著胡亥說道:“皇上,劉禦史之言確有道理,請皇上三思。”這加征賦稅的詔令一直到宣讀出來,作為大秦左丞相,經常草擬詔書的他才知道,一定是趙高背著他製定的。他知道胡亥近段時間一直在為錢的事發愁,所以趙高將主意打到了賦稅上麵。但是因為職責的原因,李斯知曉百姓的生活狀況,這詔令一旦下達,肯定會引發危險的後果,是以他才站了出來。
見到李斯竟也反對詔令,胡亥感覺受到了背叛。他不由想起朝會前趙高和他說過的話,說李斯和他們並不是真正的一路人,如今看來果真如此。覺得受到了侮辱,又想起尚未完工的阿房宮,胡亥看著眾大臣並李斯,滿是怒氣地說道:“朕意已決,其他人勿需再言!”
“皇上,萬萬不可啊。這詔令施行,百姓為了生存鋌而走險,若再有人煽風點火,我大秦恐有大禍啊,請皇上三思!”劉航朝著胡亥跪了下去說道。
“閉嘴,你身為禦史,卻在朝會之上詛咒大秦。說什麽煽風點火,恐怕煽風點火的就是你劉禦史吧!”趙高見此,一聲厲喝出口。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慫恿皇上下達的這份詔令。身為大秦右相,萬事當為大秦考慮,你卻隻顧討好皇上,置大秦基業於不顧,實在是大秦的罪人,你這個奸賊!”聽到趙高的話,劉航怒氣勃發,連“奸賊”都叫了出來。
胡亥見此,心中越發委屈,這滿朝文武出了看戲的、唱反調的,竟隻有趙高一人是真正幫自己的。“都別吵了,這詔令是朕的意思,與右相無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稅朕加定了。誰在反對,就是與朕過不去!”胡亥開口說道,他要讓文武百官知道,他胡亥就是趙高的後台。
“皇上,臣劉航再次請命,請皇上撤銷詔令!”劉航仿若沒有聽到胡亥的話,再次開口說道,其身軀幾乎與地麵平齊。
“劉航,你放肆,當真以為朕不敢拿你怎麽樣?”胡亥惡狠狠地看著劉航說道。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臣豈敢。然禦史之責在身,何惜此頭。請皇上撤銷詔令。”劉航再次跪拜道。
“如果朕不撤銷呢?”胡亥雙手青筋暴露,臉上如罩了一層寒霜,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為禦史,職責所在,與大秦無益,絕不屈服!”劉航站起身,與胡亥對視,同樣的語速,同樣的一字一頓。
但是劉航失望了,他沒有從胡亥地眼中看到的隻有憤怒、隻有倔強,並沒有他想要的結果。他清楚的知道這道詔令,在全國施行之後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我劉航今日為大秦故,當血諫!”說完之後,其一頭朝著殿內的柱子撞了過去。
鮮血從劉航的頭頂流出,順著身軀緩緩的流淌到地上然後再匯聚到一起。胡亥盯著那鮮紅的血跡,一時之間竟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