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屏幕前的一隻獃頭鵝

  我的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然後看了看旁邊的婷婷。


  「啊？你說什麼？」我問道。


  「你想快點把這章寫完，對吧。」婷婷說著。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9點，外面夜色已經很深，但是通亮的光讓人根本無法從夜色上來分辨時間了。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沒有工業革命，沒有電和燈光，會不會世界就會如同最初的那樣，人類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夜生活，更不會有夜裡的工作。


  「沒有啊，寫的正開心呢。」我說道。


  婷婷的手搭在了我的肩頭：「開不開心我不知道，但是寫的挺入迷的，我在你旁邊看了這麼久，你都沒有注意到么？」


  「哈哈，寫到關鍵的時刻了。」


  「怎麼，寫到那個吳芯要被抓了？」


  「是啊，都堵到家門口了了。」我說著。


  「.……」婷婷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之前也偶爾會看你寫東西……我發現你有個習慣。』


  「什麼習慣？」


  「每一章前500字的時候，眉間總是皺著，時不時的總是關注左下角的字數，到了1000字的時候，會稍稍緩解一點，到了1500字，你好像是鬆了口氣，然後會看看手機，慢慢的把剩下的字寫完。」


  「是么？我都不知道。」


  「哈哈，就跟我小時候寫作業是一樣的。」婷婷笑著說。


  「可能吧。」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回應些什麼，現在我只是想把剩下的幾百字寫完，然後去睡覺，明天還有不少工作要做，這種日子不知道持續多久了，也許是一年？或者兩年？

  自從我背著家人，偷偷地撿起寫作之後，這種生活好像就一直伴隨著我，最開始，我寫東西是沒有大綱的，所以我每個情節都是在思考，很難得，我竟然真的能把坑填上，也許這就是天賦異稟。


  但是漸漸的，我開始有了大綱，這算是從碼字混子，朝一個正經的寫手進步的標誌了。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之所以需要大綱，是因為我不想再去思考劇情了。


  大綱多好……只要有了，就可以照著按部就班的去寫，不用去絞盡腦汁，只要去寫，就可以。


  所以在每個晚上，我都像是此時此刻一樣，完成了今天的任務，然後去睡覺……一睜開眼，又是嶄新的一天，同樣的，也是沒什麼變化的一天。


  這似乎和家裡人所期盼我能擁有的兩點一線的生活沒什麼兩樣。


  「要不然，寫完這本……就別寫了。」突然的，婷婷說道。


  「啊？為什麼啊？」


  婷婷看著我.……：「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啊，我寫的明明挺開心的，幹嘛要放棄？」


  是啊，幹嘛要放棄，寫了幾本書，書里的人最終都完成了自己的夢想，他們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了，在這本書的結尾，他們也會一同完成最大的那個夙願。


  而身為作者的我，竟然在現實里放棄寫書，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么？


  婷婷站到了我的身後，然後用手揉著我的太陽穴，她很少這樣做，這和她平時的性格很是不符……但是當她這樣體貼起來時，我很驚訝的發現，她似乎也很適合這種人設。


  「過年的時候你不是說，分不清現實和書的，全是蠢貨么。」


  「當然了，誰會分不清啊。」


  「也許並不是分不清，而是自己不想去分辨.……」


  我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就像是你喜歡喝酒，估計就是在正常狀態下，達不到酒後暈暈乎乎的感覺，所以才會藉助酒精吧……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還覺得酒很難喝的么？」


  「我有說過么？額……我都忘了。」


  「是啊，你忘了很多事情.……上周你過生日，你都忘了。」


  我一愣，看了看電腦左下角的日期，發現已經7月末了，我甚至有些驚訝，原來已經7月份啊。


  窗外車鳴聲，這座城市似乎不到午夜就永遠不會消停，我轉過身，看了看窗外被霓虹燈映照的斑斕的天空，這才意識到，我應該早就知道已經7月了。


  「你永遠也不會讓你的家人對你失望的，寧可你自己過得很不舒心。」


  「哪有.……說的我好像挺孝順一樣。」


  「這不是孝順，你沒有勇氣讓家人對你改變看法，又不想讓看你書的人對你失望，你夾在這兩者之間，看似很努力的去迎合所有人，但是卻也沒辦法全心全意的顧忌任何一方.……對誰都愛，換句話說，就是誰都不愛，你現在還真的喜歡寫東西么？」


  「怎麼不喜歡？」


  「你還記得你之前在知乎上寫東西的時候么？幾個簡單的回答，就能收穫十幾萬的喜歡和讚美，那時候你500字就能讓人哭出來。」


  「哦……」我淡淡回答道，是啊，為什麼這些年，我就很少寫出來讓人感動的東西了呢？


  「因為你在想快點寫完啊.……」婷婷正如同她說的那樣，果然知道了我心中所想一般的回答道：「你喜歡寫，但是卻又想快點寫完，這不是很矛盾么.……就好像是你同時希望家人和讀者都對你滿意一樣。」


  「.……」我沉默了，但是不是因為我在思考什麼，而是因為我的心裡沒有一點波瀾，我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對方。


  所以我只是聳了聳肩。


  「好了，你趕緊去睡吧，我把這幾百字寫完，我也去睡了。」


  「好。」婷婷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已經三十歲了，她還是用這種對待熊孩子一樣的方式對待我，我也懶著說她，幾年來，便就這樣順其自然。


  迷失這個詞很是微妙……迷路了？失去了？沒有了方向？

  在書中，人的行為都是有大綱的，他們可以永遠不用擔心迷失。


  但是在現實中呢.……這個真實的世界竟然永遠都是沒有方向的。


  沒有大綱，沒有更改，荒唐，但是卻真實，也許有的人已經迷失了，已經認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但是他們自己卻不知道。所以還是按照自己心中給自己安排的那個人設，低著頭，從不敢捫心自問的走下去。


  直到有一個人站在你面前，將你喚醒，或是溫柔的，或是粗暴的。


  否則你將會一直如此下去，直到某一天幡然醒悟了，又不敢直視自己，只好猛然的在人群中，變成了一隻戰慄且驚恐的獃頭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