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開陽節
門外，鎮子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滴滴嘟昂嘟昂的響聲，打斷了常寧的朗讀。
??聽到這個聲音，常寧的臉色變得很精彩起來，仔細分辨這響聲的來源，可以發現居然是多種樂器混雜而來。
??其中既有嗩呐、笛子，又有雙簧管、薩克斯，甚至還混雜了幾聲汽笛的聲音。
??而所有的樂器聲都雜亂無章，毫無音律曲調可言，混在一起簡直是一場災難。
??街道上一個個穿著獸皮或者粗麻布衣服的鎮民們卻非常興奮，嬉笑哄鬧著，往樂器響起的地方跑去。
??荀陽聽到樂器聲響起，也停止了猜測，站起來道：“開陽節開始了，常寧，你也去看看不？”
??常寧點點頭，他也很想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節日慶典。轉頭看向荀鹿，他吃的正開心。常寧知道阿斯伯格綜合征在噪音多的地方會導致情緒失常，也沒管他，跟著荀陽走出大廳。
??外麵一片載歌載舞的景象，這個所謂的“藥鎮”隻有東西、南北兩條大街，在兩條街交匯的十字路口處，一堆三四米高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燒，隔了幾十米，常寧都能感覺到那篝火的溫度。
??十幾個人各持不同的樂器，圍著篝火一邊走，一邊吹奏。
??更多的人圍著那十幾個人轉圈，一邊轉一邊跳舞。
??常寧粗略數了一下，大概有二三百人。這應該是鎮上的大部分居民了。
??居民裏青壯年居多，老人極少，像荀陽這麽老的人，常寧隻見到了荀陽一個。
??小孩子也並不多，大概隻占不到五分之一。
??荀陽背著手，朝人群方向走去，看著歡樂的人群，自己也是滿臉笑容。
??“我聽說林城以北，開陽節隻過一天？”荀陽一邊溜達，一邊好像漫不經心地問道。
??“林城？”常寧皺眉思考著，雲城的話可能是指那個高聳入雲的A字型巨大建築，林城又是指哪裏？
??荀陽看了常寧一眼，發現他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林城的樣子，心中暗道：“不是從北邊來的，難道是南邊過來的？不會……是海外來的吧？”
??兩人走不多時就來到人群附近，大家看到荀陽過來，都很開心，紛紛給他讓路，看起來荀陽在藥鎮中有很高的威望。
??人群中間，剛才大廳裏看到過的周達和雪姐也在。
??周達看到常寧過來，又是陰陽怪氣地道：“還沒開飯呢，開陽節的節日餐在太陽落山後才開始，你來早了。”
??常寧並不想理他，裝作周圍聲音太大，沒聽到他的話，直接無視了他。
??周達卻沒有放過他，往前走幾步來到常寧身邊，道：“小子，藥鎮雖然不窮，但我們的口糧都隻分給自己人。你看看周圍的人群，看看他們臉上的笑容，你見過這麽熱鬧的開陽節麽？”
??說到開陽節，他似乎也變得更興奮了一些，帶著有些驕傲的神色接著道：“不說別的，我們藥鎮上的樂器，可是數一數二的，人人都會演奏樂器，數量之多，連雲城的人都羨慕。”說著，晃了晃手中的嗩呐，得意地朝常寧笑笑。
??常寧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們這也叫演奏樂器？”
??周達和身邊幾個青年聽到後，一臉怒氣，同時圍了過來，周達指著常寧道：“我們這不叫演奏樂器，什麽叫演奏樂器？說的就像你很行一樣！”
??常寧還真是很行，他上中學那會在學校裏，跟一個音樂老師學過二胡。老師年紀很大了，許是起了收徒的心思，認認真真教了常寧三年。除此之外，他還自學過吉他，雖然不是什麽專業級選手，但是也很會幾首歌。
??他對周達笑道：“可以給你看看我行不行啊。除了這些，你們還有其他樂器麽？”
??周達哼了一聲：“當然！多得是！帶他去拿！”
??身後走出來一個年輕人，帶著常寧往另一條街的方向走了過去。兩人進到一座茅草房子，這房子居然有個地下倉庫。
??那人舉著火把，當先走了下去，常寧跟進去，見是一間破舊的混凝土房子，因為建在地下，所以到現在還沒倒塌。
??門口用油漆刷了幾行字，雖有些掉色，但也能清晰辨認：“滬城中醫藥大學樂器儲藏室”。
??怪不得他們能拿出這麽多樂器，原來有個完整的樂器儲藏室。
??又聯想到這裏之所以叫“藥鎮”，怕也是因為建立在滬城中醫藥大學的原址上吧，這裏應該保留著許多災變之前的藥品，還有一些中草藥的植株可以存活下來。
??常寧在儲藏室裏看了一會，發現了一隻保存完整的二胡，於是心滿意足地將它拿了出去。
??走回廣場，周達等人看到常寧拿著一隻二胡過來，都笑了出來。周達道：“你就選了個這個啊？這玩意拉起來難聽得很，隻有葬禮的時候才有人用，開陽節你拿這個出來演奏，是認真的麽？哈哈哈哈！”
??常寧不答話，路上已經將二胡的弦調了一下音準，也檢查了一下它的琴間、琴皮、琴弓。雖然已經被雪藏近300年，這把二胡還是可以正常演奏的。
??他站在跳舞的人群中間，閉上眼睛，將二胡立於腰間，站姿演奏起來。
??周圍的人看到周達與一個陌生麵孔好像起了爭執，漸漸停止喧鬧，都站定了想看熱鬧。
??“唏律律”如同奔馬嘶鳴一般的琴聲傳揚開來，周圍變得落針可聞。
??緊接著，一陣緊張急促的曲聲，在常寧手中的二胡裏發出。
??常寧左手在弓弦上快速移動，時而輕挑，時而抹撚，右手握琴弓，隨著樂曲的的進行，左一下右一下有韻律地抖動著。
??整個人進入演奏狀態後，他與平時不苟言笑甚至有些麵癱的表情大不相同。肩膀有規律地聳動著，隨著拉弦的動作，呈現出一種韻律的美感。
??他閉著眼睛，頭部受肩膀帶動，也在有韻律地輕微晃動，帶著頭發一飄一飄的，仿佛整個人都化成了音符一樣。
??驀然，急促的音律一轉，變成了悠揚的曲聲。周圍的人群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廣闊無垠的天地，處在一片熱烈、歡快的海洋中。
??每個人的心靈都在悠揚的樂曲聲中得到了舒展，又帶著一股一較高下的衝勁。
??有些人看向周達，心裏暗自嘀咕：你管這叫喪禮上的樂曲？
??一段曲聲過後，常寧突然放下琴弓，改用指頭在琴弦上撥動，發出模擬馬蹄奔騰的聲音。
??這時鎮民們已經沸騰了起來，每個人看向常寧的目光都帶著熱切。
??短暫的撥弦之後，又是一段悠揚的曲聲，帶動節日的人群徹底走向狂歡。
??《賽馬》！
??這是常寧中學時考二胡四級練習了幾個月的曲子，現在演奏起來毫無壓力。
??旁邊周達和他手下的幾個人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嘲諷的表情，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代，大家最多自娛自樂地彈奏一些沒有調子音樂，能符合樂曲節拍就不錯了，哪裏見過如此精致的曲子？更別說是用二胡這種冷門的樂器演奏出來。
??一曲完畢。
??常寧笑著向四周致意了一下，然後轉身朝荀陽荀鹿爺倆的房子走去。
??他想找阿斯伯格症的荀鹿，仔細問一些這裏的基礎問題。
??阿斯伯格症的患者心思簡單，不會撒謊，很適合他了解這個世界。
??他感覺這裏不太對勁！
??藥鎮、雲城，距離並不是特別遠的地方，就分布著兩個人類定居點，看樣子圍繞著雲城，一定還有類似藥鎮的大大小小其他定居點。
??滅世事件時，活下來的人並不算很少。
??但是看這裏的情況，人們的生活狀態類似原始社會，不僅科學和工業技術沒有傳承下來，連基礎的手工業、紡織和建築也沒有被傳承。
??更離譜的是，好像連文字和音樂都失傳了。
??在常寧生活的2025年，全國已經基本沒有文盲了，很難想象2331年滅世的時候，還有大批文盲存在。
??既然沒有文盲，又有不少人在滅世事件中活了下來，那麽為什麽文字會失傳？
??這不合理。
??還有音樂，從剛才見到的滬城中醫藥大學的樂器儲藏室來看，這個世界的確還是常寧所在的那個世界，樂器的種類的演奏方式一脈相承。
??連樂器都保存下來了，為什麽沒有音樂？
??這個2625年，真是充滿了疑問的年代啊！
??思考著，常寧走到了荀家屋子中。荀鹿還在那裏拿著壓縮餅幹的包裝研究。見到常寧進來，他開口道：“你能教我認字麽？”
??常寧笑了笑，剛要回答，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騷亂。
??“陸行鯊！是陸行鯊！”
??“天啊！黑月不是過去了麽！怎麽還有這種怪物出沒！”
??“狩獵組注意！全體集合！”
??“內勤組注意！帶領所有孩子前往避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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