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藍色荒原
光年之外，一場盛大的浩劫席卷了荒原星係。早在距離他們遙遠的卡亞斯文明開始星際逃亡之前，達爾伽文明就收到了來自卡亞斯文明的警告：荒原星係即將開啟毀滅周期，介時荒原星係所有文明即將毀滅。卡亞斯文明即將傾盡居住星球所有資源，在毀滅的宿命還未到來之前，開啟星際遠征計劃。盡管未來和前路渺茫，但我們相信希望！
對於毀滅的命運，達爾伽文明的秩序卻絲毫沒有紊亂，和他們生活過的每一天沒有什麽不同。星際逃亡真的有用嗎？和卡亞斯文明得到的結論一樣，荒原星係也受到了某種特殊的詛咒，經曆上千次可以考證的文明毀滅和重生。
這個發現最初在冷兵器時期，那時卡亞斯人和達爾伽人還在戰場上用刀劍廝殺，一個號稱“荒原預言家”的人麵見了卡亞斯王。傳說“荒原預言家”擁有久遠的壽命，在他長達千年的麵壁中，深徹地洞悉了宇宙奧秘以及文明等級跳板。
關於“荒原預言家”，在卡亞斯人的史書中是這樣記載的。千年之前，也就是冷兵器時期，他們憑借著超前的武器打敗了強大他們數倍的達爾伽人。此後，荒原星係的文明程度突然膨脹了起來，實現了短時期的高速跨越。
直到文明發展到現在這個層次，卡亞斯文明可以在星際間自由穿梭和星際移民。早在三十年前，卡亞斯文明的統治者開啟了星際遠征的計劃，在未知的恐懼和逐漸臨近的毀滅倒計周期到來之前。然而卡亞斯文明的社會構架與文明的發展進程產生了嚴重的脫節，飛速的科技發展、先進的生產力和落後的帝國製文明政體，在過去的幾百年中始終製約著卡亞斯文明整體的水平。
就在昨天，卡亞斯文明的星係監測站突然發現了一種未知的力量在荒原星係蔓延，同時收到的還有來自臨近星係的求救信號。然而持續的時間很短，在一片虛無之中，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平靜。
達爾伽文明，與他們共同相處在荒原星係上萬年的文明，在三分鍾前中斷了所有的信息。
“毀滅的周期開始了，卡亞斯文明還有救嗎？”星際飛船中，一個身穿太空服，似乎已過壯年的人問道。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麵前的屏幕，就在剛剛他看到了荒原星係中最恐怖和壯麗的落幕，一顆顆恒星在星際間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強烈的火光在短短的幾秒中內便席卷了周圍幾萬光年。卡亞斯人星艦看的到最後一絲光，已經是距離他們最近恒星毀滅後的九分鍾後。也許再過幾億年，甚至更久，荒原星係才能化為最初的塵埃。那時荒原星係的文明重生周期才會重新開始，介時生命之光將再次光臨這個死去的星係。
“如果那些傳說和預言是真的話，那麽今天就是荒原星係的末日！”另一個卡亞斯人說道，在擁擠的星艦艙內，他瘦弱的身材顯得很不起眼，然而周圍的卡亞斯人卻齊齊的望著他，就像絕望的人看到希望一樣。周圍變得安靜了下來，卡亞斯人靜靜地等待那個人的說話。然而那個卡亞斯人卻沒有了下文，不斷用手把玩一根紙帶，周圍看著他的人們也沉默著，但是這次沒有慌亂。就在那個人將紙帶首尾彎折之後，他眸中閃過一絲光芒，不過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科爾，你有什麽發現嗎？”那個已過壯年的卡亞斯人問道，在這裏，他是卡亞斯幸存者的最後領袖。
“艦長先生，他們改變了星係規律！荒原星係正在坍縮。”科爾說道。就在這時，星艦突然劇烈的晃動了起來，警報聲迭起。突生的變故讓所有人心頭一震，但沒有引起恐慌。想來在一個災難星球居住的居民，對隨時出現的危險應該早已麻木了。無論生命還是文明，在卡亞斯都向死而生的。
“艦長，我們的光離子加速器失靈了。”聽著艦員報告的最新情況，艦長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光離子加速器凝結了卡亞斯文明幾十代人的智慧，目的就是在最後時刻帶著文明的火種逃離荒原星係。
“艦長，四號五號戰艦失去全部動力……”又有一名艦員報告，這在星際航行中可以說是致命的。
“難道我們卡亞斯人真的要走向毀滅嗎？”貝蒂摘掉了頭頂上的帽子，歎息著。在長達危機幾百年中，卡亞斯人何嚐遇到過今天這樣的劫難。
“星係坍縮炸彈……”科爾看著星艦窗外幾艘失去動力的戰艦，在他說話間居然那些戰艦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抓住似的，快速向後飛去。也許他早該想到了，在星際逃亡計劃開始之前，他和老師的最後一次的交流。
荒原星係是宇宙文明的實驗基地，無論是卡亞斯文明還是達爾伽文明，都是主宰者文明實驗的小白鼠。之所以存在和之所以毀滅，在主宰者文明看來都毫無意義。
“科爾，卡亞斯文明的命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著文明的火種逃離荒原星係！”那是老師在深淵之境交待他的事情。那一天，他也正式成為了荒原星係唯一的保密者。另科爾覺得諷刺的是，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老師的名字，不過他能感覺到，老師的智慧和宇宙觀絕對超越了這個星係很遠。
對了，紙帶……科爾突然想起老師送給他的禮物，一根首尾180°相連的紙帶。那是老師離開那天送給他的禮物，科爾為此在心中苦笑了好一陣子。老師也對他說過，這紙帶很是與眾不同，讓科爾不要小瞧它。即使被撕裂也可以重新粘合，而且不會被輕易毀壞。科爾收下了老師的禮物，雖然沒有放在心上，卻一直將紙帶保留了下來。
隨著一聲聲最新情況傳來，卡亞斯文明的艦群已經全部失去了動力，更加可怕的是浩劫並沒有因為荒原星係所有的恒星爆炸而結束，反而隻是開始。看著探測儀傳會的數據，所有人都陷入了絕望，因為整個荒原星係開始了空間坍縮，介時所有人都會在萬分之一秒內化為宇宙量子。
這次星係毀滅意為著什麽？是徹底的終結嗎？縱然卡亞斯人在所居住的星球已經考證過有上千次個文明曾經存在過，對毀滅幾乎有種麻木的感覺，可是這次呢？荒原星係發生了坍縮，以後還會有文明重新出現嗎？
“看來主宰者文明這次要徹底的毀滅我們！驕傲的卡亞斯人，不屈的卡亞斯人，他們是荒原星係最後的火花！……”星艦的動力也很快耗盡，這時貝蒂艦長站在指揮台上，絕望之中，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唱起了那首來自卡亞斯人曾經驕傲的讚歌。
荒原星係是一座監獄，禁錮了文明，如果文明需要發展，就應該完成一場星係間的越獄。為了這次越獄，隱秘者和麵壁者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之境與主宰者文明的觀察者和探秘者鬥爭了千年。主宰者文明是不會看著卡亞斯文明發展起來，在荒原星係布置了很多觀察者，在每個文明之間安插著探秘者，以此搜集荒原星係每個文明的發展資料，如果有文明有飛躍的趨勢，那麽主宰者文明就會啟動荒原星係的毀滅周期，介時文明毀滅的慘劇將再次上演。
麵壁者和隱秘者是被主宰的文明中少數知道秘密的人，在過去甚至更久的歲月裏，他們都是觀察者和探秘者追殺的目標。麵壁者和一眾忠於卡亞斯文明的科研人員在隱秘者的保護下，卡亞斯文明臥薪嚐膽，在暗無天日，探秘者無法觸及的深淵之境找尋逃離主宰者文明的手段和方法。
但很不巧的是泄密者出現了，那些原本屬於隱秘者中的悲觀派。隨著毀滅周期的不斷臨近，他們無法相信卡亞斯文明能夠逃離主宰者文明的掌控，就像家禽無法逃脫主人的屠刀。為了保存自己和家人，他們選擇了背叛卡亞斯文明，對探秘者妥協。
我們的文明已經達到了令主宰者文明忌憚的地步了，我們盡力去挽救卡亞斯文明，可是監獄的牆壁我們不僅無法打破，而且成了我們壓死我們的夾板了。他們要消滅我們，整個星係無差別的覆蓋。
“學長，是不是想到了什麽？”柔和的聲音通過耳麥傳進了科爾的耳中，令他心下平靜了些。回頭望去，是一個卡亞斯少女，或許在這危機的時候，也隻有少女能夠讓他感到對生命的那最後一縷留戀。
“克麗絲，老師最後留給我的禮物，它是打開監獄的鑰匙！”科爾注視著克麗絲，在深淵之境的暗無天日到現在千鈞一發文明毀滅，這一眸會是結束和永恒嗎？
“學長，也許我們這次能夠打破束縛，這是最後選擇了對吧？”克麗絲看著科爾逐漸明亮的眸光。那是在無數個逃離毀滅的歲月中，卡亞斯文明的科學家們麵對著無法打破的科學穹頂時發出的絕望、無奈之後的第一絲明亮的眸光。
那一刻，這個掌握著卡亞斯文明所有基礎科學的麵壁者像是第一次抬起他高貴的頭顱，像是在漫長的黑夜中看到了藍色荒原漫天星辰的光輝。然而無論克麗絲還是科爾，他們都明白，星辰的光輝之所美，並不是來自於主觀的感性，而是建立在他們對荒原宇宙的認知，從發現萬有引力模型之後，從脈衝波第一次匯出荒原宇宙輪廓之後。
“貝蒂艦長，”科爾的回頭了眼那個中年男人，“我們不要反抗星係坍縮炸彈，星艦轉向加速，朝坍縮空間撞去！”
“麵壁者，你瘋了嗎？那樣奇點的引力波會把我們的星艦給全部撕碎的。”一個卡亞斯文明的宇宙學者反駁道。“在你還沒有徹底瘋了之前，你應該最清楚基礎物理，不論是黑洞還是奇點，那是三維宇宙文明的墳墓，我們無法掙脫時間、空間、質量的束縛，就算主宰者文明不想消滅我們，我們現在的科技達不到，甚至幾百年、幾萬年也達不到。”
“很好，你說的很好。”科爾的嘴角漏出一絲笑容，像是欣慰，又像是暗諷。科爾補充道，“你說的很好，也正確，正確到足以接受所有卡亞斯人民的詛咒。在我們還用燒火混似的武器廝殺時，你會想到一百年內經曆科學大爆炸炸之後，我們在短短不到一百年的時間走到毀滅的邊緣嗎？沒有什麽是達不到的，當我們超越三維宇宙，進入四維宇宙的時候，我們可以回到一切時間的起點，如果到了五維、六維甚至更高維度，我們完全扮演上帝的身份，毀滅即是重生。”科爾說完，星艦中所有的基礎科學家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這算是回答嗎？因為科學革命，卡亞斯文明確實做到了許多超越性的技術進步，並且在以前是無法理解和想象的技術進步。但是……麵壁者也相信宿命論嗎？毀滅是重生的開始，神學早在科學革命之後就已經被徹底地打倒了，為什麽在基礎科學家雲集的星艦上還會出現，並且是來自麵壁者的口中。
“麵壁者，請你正麵回答我的問題！站在學術界的角度，你簡直就是一個鑽科學空子的流氓！”宇宙學者有些不屑的問道。
“哈哈…科學流氓，”科爾突然大笑了起來，似乎聽到荒原宇宙中最可笑的事情一樣，隨後目光一轉，對那個宇宙學者說，“克羅夫教授，你曾自詡是卡亞斯文明第二先知，但你可曾真正的了解真理嗎？在深淵之境，為了得到宇宙的那個最終答案，前輩文明甚至可以用生命去獻祭，你管我們叫科學流氓，那你是什麽？”。
宇宙學者沉默了，在麵壁者說出獻祭二字時，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往事。在探索荒原宇宙的終極奧秘的學術上小有名氣，但是也僅僅是這樣了。當探索陷入瓶頸之後，無數宇宙學家開始了一場瘋狂的行動，前往深淵之境尋找答案！其實不僅僅是宇宙學，當時很多研究科學的領域也遭遇同樣的瓶頸。在基礎科學飛速發展的幾十年裏，這個瓶頸似乎鎖死了一切，科學技術停滯不前。
“親愛的，你不能這麽做？”克羅夫拉著妻子，想要阻止她，然而心中的無力讓他明白一切都沒有作用。真理是什麽？妻子曾經問過他，他說是生命。在卡亞斯文明每一個科學家都會這麽說，如果沒有真理，沒有人探索真理，在一百年那場大戰中，卡亞斯文明早已覆滅在和達爾伽文明刀劍拚殺的戰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