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的第一封信
顧鉦塗塗改改,竟從快晌午弄到了黑,直到屋裏影影綽綽看不清了,他才驚覺黑了。
滿滿當當,寫了兩頁紙。
顧嬌蘭:
你好!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一定會覺得很好笑,我就是上課給你寫紙條的顧鉦,我也托過呂婆婆上你家提過親了。
可她你不麻煩我了。
我從未將你的事當做麻煩。既使是麻煩,我也甘之若貽。
我現在還記得你給我棗,又脆又甜。不要否認,我知道是你,是你悄悄地放進我的書包裏,有時候是幾顆棗,有時候是一個紅薯幹,有時候是半個餅。
你是第一個肯對我好的人,對我好,不計較任何回報。
你知道的,我之前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想吃棗一般要等到刮大風的時候蟲雙蛀了才從又髒又臭的地上撿起來,用袖子擦一擦,恨不得連棗胡都吞進肚子裏才好。
饑餓這種感覺如影隨形,貫穿了我的整個童年,以至許多年後,我午夜睡醒都有再吃一頓的習慣。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會想起你。想你此時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情形。
雖然住在同一條街上,有時候會迎麵遇見,可是我卻不敢問一問你過得好不好,因為你結婚了,村裏風言風語,我怕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
可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近況,悲你所悲,喜你所喜。
我早將你的喜怒哀樂和自己的聯在一起。你高興我就高興,你不高興我也跟著高興不起來。
你是第一個肯對我好,卻不計較任何回報的人,但我想還了這份情。我就從那個時候開始發過誓,以後不管多艱難,有我一口飯吃,就決不讓餓著。
這種願望漸漸變成執念。
我的生活中非你不可。
如果非要用一詞來形容你,那就是喜歡,很喜歡,如果非要找一個字代替的話,隻能用一個字——愛。
你不是我,沒經曆過我所經曆過的一切,所以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給我一個機會,愛你。
請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我帶著誠意而來,呂婆婆就是我愛你的見證。
然而,愛情最美好的歸宿我覺得就是結婚。
請你嫁給我吧,親愛的蘭。
你一個人,帶著孩子,肚子裏麵還懷著一個,生活將是多麽的煎熬。
每當我想到你大著肚子還在操勞的情形,心就像在油鍋裏翻滾一樣,痛徹心屝。
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吧。
顧鉦
1980年10月18日
他寫寫改改,到最後一本信紙也用完了。
終於總算完成了一份自認還算比較滿意的“情書”,又抄了一遍。
“可惜黑了,郵局的人下班了!”他略為遺憾地搖搖頭。
可他現在就像已經燃著的火焰,熊熊燃燒,任憑冷風也不能熄滅這一腔熱情。
顧鉦出了門。
連門也忘了掩,就出去了。
追其尋原,是太緊張了。從65年到80年他喜歡蘇嬌蘭整整喜歡了16年之久,並且現在還在繼續喜歡著!
不知不覺,又到了街頭這棵白楊樹這裏。
這是上學的時候,到處植樹造林,他和她一起栽的白楊樹,經過風風雨雨的洗禮,已經長成參巨樹。
可他們的愛情呢?
仍舊沒有開始。
“不,隻要我愛著你,已經足夠。”他抿了抿嘴唇。
從邊裏再走二百步就到她家了!
她曾經與他同桌而坐,在同一個教室裏,聽同一個老師講課。腳踩著同一片土城,同頂頭一片藍,如此,已經足夠。
那時他隻有且個願望,希望她能過得好。
可世事並非如他所願,那個男人根本不知道珍惜,和別的女人甚至未婚同居。
多麽諷刺。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蘇嬌蘭的門前。
“女孩兒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個大火爐前麵,火爐裝著閃亮的銅腳和銅把手,燒得旺旺的,暖烘烘的,多麽舒服啊!哎,這是怎麽回事呢?她剛把腳伸出去,想讓腳也暖和一下,火柴滅了,火爐不見了。她坐在那兒,手裏隻有一根燒過了的火柴梗……”
蘇嬌蘭的聲音,她正在給孩子們講故事。
有女孩的聲音傳出,“媽媽,為什麽火柴滅了,火爐就不見呢?”
蘇嬌蘭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的傳了出來,“因為這一切全是女孩的幻想,根本沒有火爐。但隻要有火柴就有希望。”
不知為什麽顧鉦突然就想起了他手裏的信。
那信於他,不亞於最後的火柴。
“我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她!”他似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抿了抿緊閉的唇。
過了好大一會兒,一直到蘇嬌蘭的故事講完,他終於鼓足勇氣,伸手敲了敲蘇家的門。
開門的是莉莉,一看到顧鉦,便笑眯眯地問道:“叔叔,請進。”
她坐過他的牛車回來,所以對這個叔叔印象很好。
本著是熟人,因而沒問他來做什麽,裏麵隻有蘇嬌蘭一個大人,因此也不必問他要找誰,直接讓他進來了。
這無疑給了他極大的勇氣。
“稍等一下,叔叔,媽媽有事。”莉莉大人般的,不僅給他搬了張椅子,而且倒了杯水。
顧鉦接了那杯水在手裏,坐下來四處打量著。
正中放了張八仙桌,上麵放著水瓶、水杯,牆上貼著***的畫像,畫像上的偉人,此刻正含笑而立。八仙桌兩旁是兩個土磚糊的糧倉,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與其他人家似乎沒人不同。
顧鉦喝了半杯溫水,緊張的心情慢慢地平複了下來。
蘇嬌蘭用毛巾擦著頭發出來了。
看得出來,她正好沐浴過,有一股淡淡的肥皂的香味。
顧鉦站了起來。
蘇嬌蘭看到是他明顯愣了一下。
很快地她像個久違的老熟人那樣,跟他打起了招呼,“鉦哥,來了,吃了晚飯沒有?”
顧鉦搖搖頭,“沒,有一封信,想給你看看。”
他著伸出手,手裏麵的信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唉,都怪自己太大意了,真應該裝信封啊!
“你一定要看看。”他認真地著,突然之間,他覺得臉上燙的厲害,耳朵也是。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完,逃也似的走出了蘇嬌蘭家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