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隱
一室幽香，青煙嫋嫋。殿內燭火通明，映著暖暖光暈，幻月輕手輕腳地踱了進去，站在屏風處，一眼便看到了伏在案前的涼柏，幾日不見，他消瘦了不少，麵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僅著了褻衣，神色憂忡地執著毛筆。
幻月突然覺得鼻頭一酸，有股想哭的衝動。
“值得嗎？”不知不覺間，話已說出口，帶著一絲哽咽的沙啞。
涼柏動作一頓，緩緩抬頭，滿臉憔悴，卻依舊風采不減，深邃的眸子透著一絲驚人的光亮。
“幻月？”他詫異地呼道，下一瞬，人已飛奔到幻月麵前。
“你怎麽來了？”
“我……”幻月話未說完，就被對方抱了個滿懷。
涼柏失控地摟著他，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灼熱滾燙，落在幻月的肩胛處，令他恍然失神，不由自主地伸手雙手，輕輕撫|摸著男子的後背。
沉默了許久，涼柏才訕訕地鬆開手，有些窘迫地望著幻月，沉聲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麽會呢……”幻月無力地開口，忽然想起方素心的說辭，莫名地心痛。
半晌，他軟聲道：“為了一個女人，跟皇上鬧翻，又禁足又絕食，值得嗎？”
涼柏渾身一僵，心口酸澀難耐，他果然還是什麽都不知道，明明自己已經厚著臉皮跟他表白了，可他竟然……隻當成一個笑話？
幻月見他沉默，以為是默認了，不由得有些怔楞，隱約間閃過一絲失落，卻被他強製忽略掉。他沒忘記自己答應方素心進宮是為了什麽。
一路上，他也想得夠久了，有些決定很痛苦，但長痛不如短痛。
被人生生地拆散一個家的感覺，痛得枯骨銘心。這種感覺，他受過了，但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對於涼柏，或許有心疼，或許有一點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的情感，但一切尚未成定局，他該慶幸還未太晚，所以——
“你終究要登上帝位，君臨天下，身邊有如花美眷，愛你的人，你愛的人，都在等你回頭，將來你膝下將兒孫滿堂，百年之後，史冊記載上你更會是一位明君。”
幻月溫和地笑著，字字清晰，眼前卻逐漸模糊，淚水即將奪眶而出。
“你其實並不愛幻月，隻是你的身份注定了長久以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早已習慣了所有人圍著你轉，所有當有人對你不屑一顧時，你憤怒懊惱，好強心作祟，才會誤以為你喜歡上了幻月。”
涼柏悲哀地扯開一絲笑意，靜靜地注視著對方，心如刀割。甜蜜的幻覺背後，是最深的諷刺。最初的喜悅，徹底被撕裂，如同他那顆破碎慘敗的心。
“幻月，你真冷血。我他媽|的居然看上了你，是我太愚蠢！是我活該被禁足，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而你，現在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大聲地嘶吼，發|泄連日來累積的痛。涼柏終於體力不支，倒地暈了過去。
幻月驚駭地忘記了呼吸，連忙將人抱起，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老爺，你再這麽抱著他不放，就算想救他也救不了啊……”小夜倏然從房梁上跳了下來，戲謔地眯著眼睛。
幻月猛然回神，連忙將人鬆開，尷尬不已，他原以為小夜留在外麵，沒想到這丫頭居然偷偷溜了進來。
小夜撇撇嘴，瞅瞅一臉無措的幻月，又看看暈迷不醒卻劍眉緊蹙的涼柏，忽然心情大好，如果躺在地上的人換成涼夏，她大概會更開心。
“他中毒了。”
“什麽！？”
幻月難以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一臉蒼白，眉宇緊鎖的涼柏，他原以為他隻是多日未進食才會如此虛弱，王宮之中，有誰膽敢謀害太子？還是說……權利的誘惑太大，容易讓人迷失理智？
小夜摸摸鼻梁，暗暗腹黑：明明是舍不得人家，偏偏學人家裝冷血裝正義，瞧瞧，露餡了吧，老爺？
“小夜，你能解毒的，是不是？”幻月緊張地問道，頓了頓，又覺得哪裏不對頭，太子絕食多日，皇帝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棄之不理，宮中那麽多禦醫，怎麽沒有發覺涼柏中了毒？
小夜雙手環胸，秀眉微蹙，沉聲道：“這毒叫三月神仙，當初鬼穀神醫意外提煉出來的，藥性十分雞肋，主要針對習武之人，且隻有當人極度虛弱的狀態下，才會中毒。所以，這方子一直沒傳出去。”直至不日前，鬼穀神醫猝死，事情的真相也無人得知。
三月神仙意外出現在洛華宮，也就間接證明了一點：莫瑤的死，並非意外。
“那解藥呢？”幻月不安地握緊手心。
“解藥，沒有。”小夜無奈地聳聳肩，因為當初莫瑤覺得藥性雞肋，根本就沒配製解藥的必要！
怎麽可以這樣！幻月忿忿地瞪著眼睛，沉吟了片刻後，道：“那他，會怎樣？”
“一點點虛弱下去，如果再不進食的話，遲早變成一具幹屍吧。”小夜撇撇嘴，沒心沒肺地說道，暗中瞥了眼幻月，見他一臉擔憂，又急又惱的模樣，實在是哭笑不得，這人哪……
“老爺，咱們唯一可以做的隻有等海棠回來了。”小夜掩嘴說道，神情悲喜難辨，眼底卻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可惜正急得團團轉的幻月絲毫沒有發現。
“反正，我看這洛華宮金碧輝煌，巍峨宏偉，又壯觀又氣魄，咱們多住幾天好了。除了主殿，還有很多偏殿，那個什麽太子妃的也不會那麽小氣吧……”
“小夜。”
“嗯？”
“是我的錯，我不該刺激他的。”幻月難過地垂著眼，聲音有些哽咽。
小夜見狀，有些慌了，她雖然想看熱鬧，但絕沒打算把她家老爺嚇哭啊！
“老爺，你別擔心，我，我馬上去聯係海棠，叫她和淩澤盡快返程。”
“嗯。”幻月點點頭，走向床沿，定定地望著涼柏，心緒複雜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