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從蓮起的眼角滑出
提起手臂擦去臉上的汗水,蓮起發現自己的衣袖已被汗水沾濕,低頭看向袖子,原是淡淡湖水綠的衣裳因為濕濡已經轉深為葉綠,雖然沒有鏡子,但是單憑這點蓮起就能推見自己的樣子有多狼狽,這也難怪傅敬堯要他施法先下山,用手指撥掉臉上的餘汗,把發絲撥到耳後,整了整衣裳,迎風而立,蓮起閉上眼睛,在腦子裏勾勒著呂四曲家的模樣,心念起,人應到,蓮起張開眼睛,驚愕的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他,看見傅敬堯。
“蓮起?”
望著傅敬堯那一臉擔憂,蓮起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才好,他的法術失效了,他沒有辦法起念就移動到呂四曲家,他會拖慢大家的速度,拖累傅敬堯,兵馬已經到了距山頂不遠的竹屋,很快就會追上來了。
握住傅敬堯的手,蓮起本來想說:“傅敬堯,怎麽辦?我沒有辦法施法起念移動。”但看著傅敬堯那一臉憂愁,他卻說不出口,雖然不曾明說,但蓮起清楚,一直以來都是傅敬堯在照護著他,傅敬堯雖然對他敬若神明,但事實上他什麽都不曾為傅敬堯做過,一直都是傅敬堯維護著他。
“也許是剛走的太累了,我再試一次好了。”擠出個勉強的笑容,蓮起拍拍傅敬堯的手,放開,想要試著再施一次法。
“不要了,蓮起,上來,我背你。”
傅敬堯沒有說,蓮起的臉比紙還白,讓他心驚,他傅敬堯什麽都不怕,就隻怕一件事,那就是眼前這張臉有任何一點不開心,蓮起有任何一丁點身體不適。
“可是。”
“沒有可是,你上來,我背著你走。”
蓮起看了傅敬堯一會,終究是妥協了,這個人對他好他一直都知道,而每次他與傅敬堯意見相左的時候,時間最終會證明傅敬堯是對的,除了讀兵書一事以外。
順傅敬堯的意思,趴到傅敬堯的背上,傅敬堯的背也有點濕,身上有種奇特味道混雜著汗水味,要是以往蓮起肯定要叫不依,除了花香、草香、植物的味道,蓮起討厭其它的味道,尤其是動物的那種帶著荷爾蒙的氣味最讓蓮起覺得受不了,但現在蓮起卻貪婪的吸取,企圖讓那個味道不停的進入他的鼻子,滲入他的心肺,刻在他的腦子裏,蓮起沒有告訴傅敬堯,大隊人馬已經到了相距他們,不到一刻鍾腳程的位子。
背起蓮起以後,傅敬堯完全沒有慢下腳步,彷彿蓮起的重量絲毫沒有增加他任何負擔,小甲和小乙見傅敬堯背起蓮起,便主動擔起拿袍袱的工作,兩隻猴各背著一個袍袱,還好袍袱裏隻帶了一些衣物和果幹,重量並不重,不會帶給小甲和小乙太多負擔,兩猴負了袍袱以後,還是跟得上傅敬堯的束度。
蓮起乖乖的趴在傅敬堯的背上,看著傅敬堯不停滴落的汗水,兩手因為要扶著蓮起,沒有辦法拭汗,傅敬堯甚至連眼睫毛上都有汗,背上就更不用說了,早已濕透衣裳,甚至還透過自身衣裳也把蓮起的衣裳沾濕。
蓮起看不見傅敬堯的臉,但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傅敬堯以前呼吸細而綿長,這代表身體素質很好,傅敬堯天天在山裏跑來跑去,爬高走低,身體好是當然,但現下傅敬堯的呼吸卻是短而急促,這不好,這代表傅敬堯所為已經超過他身體所能負荷,蓮起探頭到傅敬堯的耳邊,他很想跟傅敬堯說不要再逞強了,但話到舌尖上又咽回去,他明白傅敬堯是不會聽的,歎了口氣,把臉貼回傅敬堯的背上。
接著,蓮起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因為他聽到傅敬堯的心跳聲,那個好聽的心跳聲,現在跳的快又亂,這表示傅敬堯的心髒也受不住這樣強度的疾走,閉上眼,一滴淚從蓮起的眼角滑出,他誠心的祈求著,不論是魔是神,但願能護祐傅敬堯渡過此劫,傅敬堯非他心所屬,卻是他唯一個家人。
“就在前麵了”
段雲生突然快馬加鞭,一人衝出隊伍進入竹林,穿出竹林,便見竹屋,段雲生勒緊繮繩停下馬匹,身子一轉,躍下馬匹,衝到竹屋之前,果然在料想之中,屋內已經沒有一人。
“主子?”
“不在了。”
小武皺了皺眉,神色複雜,小武自己也說不上是惋惜還是慶幸,仔細想想,恐怕兩種情緒都有,他希望主子能當候王,但他並不希望那位仙人般的蓮公子再被人弄得昏迷不醒。
望向竹屋,小武看到竹屋右側後方,靠竹林邊有輛推車,那推車是舊的,卻保持的非常好,一點泥巴汙漬都無,甚至比他當初交給那名少年時的狀況還要好,見狀小武不由得在心底歎了口氣,當日他跟少年說以後要離段雲生這個人遠一點,而那時他怎麽也想不到,就算蓮起不靠近段雲生,段雲生還是會帶著殺手追上來。
武林盟主一位已經滿足不了段雲生了。
主子飛黃騰達,小武也能跟著沾光,所以小武心底是替段雲生開心的,但想到那個飛黃騰達是要靠殺害一個,曾危及自身性命去救段雲生的蓮起,小武心底又有那麽一點不忍和不願,心底百感交集著,感覺真是雜亂的很。
“不知這次傷的人員情況怎麽樣了?”
小武的思緒還在奔走,李項曲及其大隊兵馬也趕到竹屋,李項曲見段雲生從竹屋內衝出一臉忿然,便知此番是撲空了。
趙謹言聽到李項曲的話,開始往隊伍中間走,傷員置於大隊中間加強保護,這是李家軍的規定,也是趙謹言的主意,李家軍從不放棄傷員,受傷的人就置於隊伍中間好生保護,就算是死也要把屍首拉回去好好安葬,這樣不論士卒兵將才能毫無保留,放心去戰。
李項曲下馬,把馬交到隨員手上,跟了過去,趙謹言還在仔細檢視傷員傷口,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聲“將軍”,知是李項曲也跟了過來,抬頭果然看到李項曲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將軍,請看,這越靠山頂,陷阱就越凶險,不隻意在嚇退上山之人,而是想要抹殺致命。”
李項曲往傷員看去,點點頭,這陷阱果真是越來越凶險了,這次雖然隻傷了八員,但有四人已經完全不能走動,還有兩人已經失去生命,一個是讓排釘砸中喉嚨,一個是讓垂吊而下的木頭砸破腦袋,那木頭前端不同山腰,削的又尖又剌,明顯就是定要取人性命。
“如果撇掉傷的是自己弟兄不論,這設置陷阱的人還真是巧奪天工,心思細密。”越謹言伸手把白布拉回亡者臉上,站起來對李項曲說。
李項曲點點頭表示同意,早先在山神廟他就有這種感觸,隻可惜,現在他們與設置陷阱之人是敵對的兩方,而那人設了那麽多陷阱,花了那麽多心思和力氣,去建造及維護,這山雖不大,但要維護這些遍布山上的陷阱也不易,這要多大的耐心和毅力?李項曲心中不禁擔心,隻怕他們抓了段雲生口中的那個能令聖上康複的蓮妖後,這設陷阱的人恐也不會真心相隨,為他所用。
“不知那蓮妖是何等花容仙姿?竟可令一人花如此心力隻為維護那蓮妖的安危。”
李項曲愕然抬頭,這一點他倒從沒想過。
“將軍,屋裏沒有任何蹤影,怕是蓮妖已逃,我們應立即起程再追。”
來人是段雲生,他臉上有焦急,有不安,他的候王夢已經那麽近,萬不想馬前失蹄,功虧一簣。
“段大俠,你沒見我有弟兄死了嗎?你可以忘恩負義帶人來抓你的恩人,我李某卻不是見自己手下傷亡卻無動於衷,仍亳無計謀帶兵赴死之人。”
段雲生聞言為之氣結,卻也不好發作,隻好斂顏低聲道:“李將軍,如今你我都是領了皇命為聖上做事,李將軍何苦處處針對,苦苦相逼,段某在武林裏也有一定的地位,若不是心係聖上身體,社稷安危,段某又何苦自賤作個忘恩之人,隻是現下為了聖上,了為國家,段某也隻能做一回小人,還望李將軍諒解。”
趙謹言一聽,暗叫一聲不好, 依段雲生所言,隻怕是記恨上了,此趟若是真能抓回那蓮妖便罷,如果抓不到蓮妖,段雲生即何推言都是李項曲處處與之為難,誤了抓人先機。
“段大俠,我家將軍隻是又見弟兄傷亡,一時苦憤忘以抒懷,才會言詞重了點,萬不是要為難段大俠,還望諒解。段大俠,你看,剛才將軍還在跟我商討,這吞人山陷阱之多真是令人難解,而且這陷阱不像妖物所為,倒似人為,這點又跟段大俠你所言不同,隻怕那蓮妖身邊有人相助。”
段雲生聞言,定眼看向傷員的傷口,接著又去拉下亡者身上的白布,看完覆蓋回亡者身上,段雲生沉思了起來,那趙師爺所言有理,這種傷人,甚至殺人陷阱的確不像蓮起可以造得出來的東西。
回頭望向竹林,小武就如同以往,態度恭敬靜佇候於馬旁,雖然不敢相信,但事實就在眼前,段雲生不禁起疑心,會不會是小武有所欺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