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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起好像一日長大了似的

  從這天起,蓮起好像一日長大了似的,傅敬堯再也沒見過蓮起玩紙鳶,玩陀螺,倒常見蓮起拿著經書看,也督促著他看書寫字,與以往不同,蓮起自己也開始練字,嗯,不對,傅敬堯覺得蓮起的字已經很好看了,根本不需要練,而且蓮起寫的內容也不似練字。


  候爺,蜂鳥精,情,貪,老和尚,關係,輪回,孟婆湯…蓮起寫來寫去都是這些,有時還會在名字與名字之間畫線,看起就更不像在練字,在傅敬堯看來比較像畫或者是圖,傅敬堯到酒樓當廚工時,酒樓夥計吃飯都要輪流,大掌櫃的每十天就畫一張排吃飯順序的圖,圖上就是一些名字和線,一個連一個,每個人吃完就叫自己名字連線下麵那個名字的人吃飯。


  日子過的很快,一溜眼傅敬堯與呂四曲約定會麵的日子又到了,這天,傅敬堯把蓮起要他默寫的太公六韜龍韜篇,抄了一遍後便停手不再動筆,走到門外,蓮起正拿著香蕉逗猴子,見他出來麵露疑惑,傅敬堯笑了一下對著蓮起說:“我不是發懶,是跟四曲哥見麵的日子到了,我已經抄了一遍,回來最少會再抄九遍的。”


  蓮起點點頭,轉頭又開始逗猴子。


  隻見蓮起對著猴子伸出六隻手指,兩隻猴便開始四處找小石頭,兩隻猴一前一後都找到了六顆石頭,擺到蓮起腳前,蓮起剝了兩根香蕉唱名,“小甲”,其中一隻猴伸出手,雙手合並接過香蕉,另一隻猴坐等在原地,臉上看來萬分焦躁,蓮起給了小甲香蕉後沒有再開口,小乙那隻猴兩手在全身抓個不停,時而坐下,時而站起,一顆頭不停搖擺張望,時而看著蓮起,時而看向香蕉,卻不曾去搶蓮起拿在手裏的香蕉。


  傅敬堯雖在洗筆,卻也一直注意著蓮起這邊的動靜,衝了三瓢水,沿著筆鋒流下的水已不見墨色,傅敬堯取下擺在一旁的幹布,斟酌著力道把毛筆包在布裏握幹,一邊說:“小乙不是也答對了?牠怎麽沒有香蕉?”


  蓮起抬頭白了傅敬堯一眼,沒搭話,低下頭看著被取名為小乙的猴子,小乙那隻猴已經焦躁到四肢著地,在原地繞起圈子,蓮起舉高了拿著香蕉的那隻手,另一則攤開著手掌麵向猴子,隔空對著小乙做出下壓的動作,說也奇怪,蓮起明明沒有碰到猴子,也沒有施法術,但那猴子就是依著手勢坐下了,雖然臉上還是充滿的焦躁。


  “你終於懂了。”說完這句,蓮起把香蕉拋到猴子手上,臉上有淡淡的笑,但在傅敬堯眼裏,蓮起那淡淡的笑卻比山裏任何的花朵更加明豔。


  ”我沒有給,你不能搶,知道嗎?”


  蓮起開口訓起了猴子,他話完,猴子煞有其事般點了點頭,傅敬堯見狀便突然想起初見呂四曲那天,呂四曲曾說:“你這兩隻猴子成精了吧?”,傅敬堯此時真的覺得被蓮起取名為小甲、小乙這兩隻猴快要成精,會吃飯、喝酒、烤紅薯就算了,現在居然連數數都會。


  “你還沒走?”


  “呃~要走了。”傅敬堯把布掛回原來的地方,笑著問蓮起:“可有想要什麽東西?我讓四曲哥下次帶過來。”


  蓮起搖了頭,傅敬堯點點頭轉身要進屋,卻聽蓮起說:“帶本三略回來好了,三略與六韜還是要一起讀比較好。”


  傅敬堯聞言,暗暗在心底叫苦,怎麽老是要唸兵書呢?他對兵書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趣,倒是對那本“齊民要術”非常有興趣,可惜蓮起不喜歡,也不在行,有問題時總回答他,“我對種田、做耙子那些事沒興趣,要不你去山下問老和尚。”


  說起老和尚,傅敬堯便不情願了,傅敬堯鮮少對誰心懷芥蒂,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對老和尚有種深深的成見,雖沒有見幾次麵,卻怎麽樣都無法喜歡這個人,雖說也談不上討厭,但就是下意識的不想看見,不想聽見。


  那皮壼子裏的蓮花露,自他們參加完呂四曲的婚禮回來後突然就幹了,蓮起不以為意,反而安慰傅敬堯蓮花露幹了,便是代表著他再也用不上,可傅敬堯卻沒辦法那樣安慰自己,蓮起現下雖然已經能施法,看起來與初見時差別無多,可傅敬堯知道,他知道蓮起仍不如一年多前見麵時健康,他知道蓮起並沒有複原,因為他聞得到蓮起的香,而至今為止,蓮起的香氣仍淡的幾乎讓他聞不到。


  於是找了一日,傅敬堯自己偷偷找上老和尚。


  不過,那日傅敬堯並沒有如願的裝滿皮壼子帶回來,那天老和尚一整天都在勸他不可偏執,一直對他說萬般皆是空的道理,經書翻了一本又一本,就是要他放棄對蓮起的執念,還說一切隻是錯覺,勸他以修大道為主,早日重回仙班。


  傅敬堯不懂老和尚說的重回仙班是怎麽回事,但那天是傅敬堯第一次對老人家惱火,他對著老和尚大喊該成仙的人是蓮起不是他,他此生隻有一個願望,那便是助蓮起成仙。


  老和尚聞言退了一步,嘴裏直道“孽緣,孽緣…。”


  老和尚看起來雖老,但那僅隻於發白的毛發,白色的毛發下並沒有歲月所帶來的皺紋,吸吐之間細而悠遠,胸腰直挺,健步如飛,任誰看到老和尚都不會將之與垂暮之人聯想在一起,可那一刻,傅敬堯卻覺得他見到一位與大去之日不遠的老人,老和尚眉頭之間都是頹態,臉色蒼白,毫無生機,讓傅敬堯驚也怕,他竟覺得老和尚比連起更像妖,心中有魔的妖。


  從那天起,傅敬堯便對老和尚心懷恐懼,不願想起,更不願相見。


  進了屋,傅敬堯小心的把筆掛好,毛筆不能倒放,更不可筆尖朝下放置,最好的保存方式便是高掛起來,使筆毛順下如水滴狀,傅敬堯用的這隻筆是所謂的兼毫,也就是以羊毛所製的毛筆,兼毫的特性柔軟,含水量多,適合初學著使用,這枝羊毛筆上的羊毛,是蓮起為他收集而來,所以傅敬堯總是萬分珍惜,小心嗬護。


  把筆掛在蓮起所用的狼毫筆旁,清理擦淨了硯台與書桌,傅敬堯換上外出衣服出了竹屋,竹屋外蓮起伸出了食指朝著地上畫圈,蓮起手指每畫一圈,猴子便跟著轉一圈,蓮起手指定住不動,猴子便不動,幾圈以後,蓮起露出欣慰且得意的笑容,又從香蕉串上折了兩根香蕉丟給猴子,傅敬堯見狀有些心疼,吞人山上鮮少香蕉樹,這大半年他也隻找到這一串。


  傅敬堯背起了竹筐,忍不住搖搖頭,最近他為蓮起摘的水果,最後多是進了猴子的胃,那兩隻猴這些日子肚子都是腆的,蓮起唯一不會給猴子的隻有蘋果,傅敬堯見狀有時不禁會想,那個段雲生是不是也會為蓮起摘蘋果,所以蓮起才貪戀蘋果,傅敬堯知道,蓮起並不需要吃凡人的食物,蓮起隻需要吞吐日月精華,山間靈氣,和喝上一杯晨露或山泉。


  這樣一想,見蓮起吃東西的欣喜也消失了,傅敬堯一直知道,他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害怕著,他害怕有一天段雲生會出現,他怕那時蓮起會忘了他們的諾言,他怕他死後蓮起不再想,把他的頭蓋骨磨成護心鏡戴在胸口。


  走出柳安樹林,傅敬堯驚訝的停下了腳步,在傅敬堯意料之外,葉玉真居然跟著呂四曲上山了,傅敬堯的腳頓下,但那呂四曲和葉玉真卻是毫無遲疑的朝他快步走來。


  傅敬堯張了嘴想跟葉玉真表示歉意,但滿心的歉意就是化不成字,隻能呆張著口,倒是葉玉真的聲音先傳了出來,“叔叔,一路可順利?”


  傅敬堯擠出一個笑,用力的點點頭,看了看,沒見到葉玉明,便問:“怎麽沒見到你弟弟?玉明怎麽沒一起來?,”


  葉玉真露出感激一笑,回望站在身邊的呂四曲,說葉玉明讓呂四曲送去學堂了,傅敬堯一聽開心的點了點頭,嘴裏連聲叫好,接著便從懷裏掏出一包小碎銀,讓兩人好好裁培葉玉日,束修費他永遠都會出上一份。


  葉玉真見狀忍不住道:“叔叔真是個慈愛又醇厚之人。”


  葉玉真話出,傅敬堯就更不好意思了,蓮起在人家結婚第二日說出那樣的話,話雖不是他說的,但人是他帶去的,一般人再見就算沒有狠狠吐一口口水,在心底恐怕也是無法不膈應,那有人會讚他醇厚? 傅敬堯心想,葉玉真所為怕隻是看著呂四曲的麵,心底應該仍是怨懟的。


  “叔叔,你怎麽麵色那麽凝重呢?敢情是不相信玉真所言,怕玉真口不對心?”


  葉玉真見傅敬堯那副神色不定的樣子,也就把傅敬堯心思猜個七八成,她向傅敬堯走進一步,笑著說:“叔叔,那日蓮起所言不論是真或是假,對我來說隻有遺憾,不會生怨,我命中有子或是無子,仍天定,不是蓮起決定,這一點玉真還分辨的清,對於蓮起我都不會生怨,更不用說是對叔叔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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