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倒數第一條裙子
第702章 倒數第一條裙子
「……」
計雲抬起頭,臉上沒有陳景銜想的愧疚,更別提心虛,沒有化妝的臉色淡淡,算得上漠然。
坦白講,陳景銜聽她胡謅什麼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之類的混賬話,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
因為他確實想過她會被帶過來。
……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懷疑她的?
應該是從齊遠告訴他,他們身邊有內奸起。(682)
——內奸通風報信,讓二房知道他已經查到建材公司的老闆身上,所以建材公司的老闆才會突然出逃國外。
陳景銜和陳莫遷一樣,不太喜歡外人,偌大的陳家,傭人只有四五個,主要是為了清潔打掃侍弄花草,並不需要貼身伺候他,能近他身知道他秘密的人,很少很少。
少到只有一個人。
就是計雲。
懷疑是線頭,抓住線頭,順下去就能把整團毛線整理整齊。
陳景銜想起來,他回齊遠的消息,讓齊遠去查建材公司老闆的時候,計雲就坐在他懷裡。(672)
那段時間計雲很喜歡粘著他,特意帶午飯去公司找他,他在書房辦公也要窩在他腿上睡覺,他以為她只是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原來她是為了窺探他的秘密。
幾乎可以確定內奸就是計雲后,陳景銜沒有去質問計雲,只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生……那天,計雲剛剛查出有孕,她要生下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可計雲好像忘了,她懷的是她和他的孩子,和他才是夫妻,她沒有收手,她還做了別的事。
他們在車上胡鬧那次,她嘴上好奇他是怎麼知道該買什麼品牌買什麼尺寸的辟孕套,玩笑著要他給她看手機的搜索記錄,那之後,她偶爾會拿他的手機去看,他都沒往心裡去。(673)
而手機里能看到的秘密,更多。
那天她也看了,然後轉告二房,所以二房才能提前知道他請黃董到家裡吃飯是為了什麼,二叔先發制人讓他失了先機,以至於他沒能把二房徹底掃出陳家,還留下一個陳遠瀟。
陳景銜問齊遠,有沒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687)
當然似曾相識了,這和他們查建材公司的老闆,結果老闆先一步跑出國不是異曲同工嗎?二房都比他們的動作快一點,除了計雲泄密,還可能是誰?
陳景銜知道是計雲,一直都知道是她,卻還是和她領了結婚證,齊遠和齊高說他是情迷心竅……他確實是情迷心竅了,妄想著給她多一點,她的心就能在他身上,別管二房了。
明明一開始是她死纏爛打,怎麼到最後失心的成了他?
……
陳景銜低聲問:「我對你不好嗎?」
計雲緩緩吸了一口氣,再勻勻地呼出,回看他的眼睛:「你對我很好,但你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陳景銜驀然失笑:「原來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是,我不願意。」計雲后牙咬著,話往外蹦出,「我也不願意給你生孩子,都是你逼我的,你還讓我幫你藏著那筆錢,那種違法所得,萬一出事,還會連累到我,我早就想擺脫你了。」
不願意跟他在一起?
不願意跟他生孩子?
那在他公司樓下一等大半個月的人是誰?一口一個「我想被你睡」的人是誰?「我會好好愛你的」這種話又是誰貼在他耳邊說出來的?
腳下的瓷磚又冷又硬,瓷磚本來就應該是又冷又硬,但陳景銜現在站著卻覺得有什麼不適感,從腳底攀著他的腳筋直竄上來,他的臉色也冷下去。
計雲從陳景銜身邊經過,手臂撞到陳景銜的身體,陳景銜側過頭,看她走到叔祖父和舅公面前。
「我大學還沒有畢業,只是出去做了個兼職,不知道怎麼就被他看上了,他強行把我留在身邊,沒多久我就懷孕了……」
本來就演技不錯的人,被陳景銜送到名導的劇組裡「加訓」兩個月後,演技更加爐火純青。
「他要我把孩子生下了,還停了我在學校的課……我根本不是自願跟他在一起,但是他說,我要是敢走,他就不會放過我和我身邊的人,他這樣的身份,在青城說一不二,我哪敢反抗?」
陳景銜眼底滾過一絲暗光,這是她在他面前演的第四齣戲。
小巷子里謊稱媽媽生病一次,陳家謊稱要替爸爸還債一次,茶樓栽贓詹秘書一次……不,也許這是第五場。
第四場,是這幾個月來,日夜相對,她裝出來的情深義重。
……
計雲這兩段話,既是給自己為什麼出來指控陳景銜找了合理解釋,還潑了陳景銜一桶污水。
很好的一桶污水。
二叔唏噓:「景銜,你這事兒做得也忒不體面了,有的是女人願意跟你,你又何必去為難一個還沒畢業的小姑娘?之前我聽說你責罵儲煜的會所不正經,讓儲煜停業整頓,我還覺得你行事正派值得弟弟妹妹們學習,沒想到你看起來衣冠楚楚,實際上……唉。」
三叔怒斥:「實際上就是個畜生!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我們爾東就算玩完了!」
「老三言重了,」二叔一貫如此,假好人,表面安撫三叔,實際是不停拱火,「不過我想起三年前,京西集團總裁強奸一個女大學生,被曝光后,股價下跌5%,一夜之間蒸發一百多億人民幣,要是景銜這件事也曝光出去……」
叔祖父聽得頭疼,閉上眼睛,不忍直視。
舅公也很糟心,看陳景銜的眼神複雜,對計雲示意一下:「你懷著孩子先坐下吧,這件事我們會替你做主的。」
「我不想追究什麼,你們也不用怕我會宣揚出去,我只想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然後離開青城,重新開始我的生活。」計雲低低地說。
「就算你不追究,我們也不會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品行敗壞的人,不配做一家之主!」叔祖父睜開眼,一點都不容情,「你還知道什麼儘管說,我保證沒人敢為難你!」
剛正不阿的叔祖父,今晚是要一定追究到底了。
那句「不配做一家之主」,聽得在場所有人心思各異,一時間沒有人出聲。
牆上的老式掛鐘叮叮咚咚響起,已經十一點整。
「計小姐,除了那筆錢,你還知道別的嗎?」舅公詢問。
他比叔祖父冷靜,這麼問,既是不想就這樣定罪陳景銜,想再聽聽有沒有更多的實證,也是在試探計雲和陳景銜的關係,是不是真的有親厚到能知道陳景銜私下做的事的地步?也能從中判斷她的話的可信度有多少?
計雲抿了下嘴唇,薄薄的兩片,是朱丹的顏色。
陳景銜不合時宜地想起,事發前一天晚上,她睡到半夜,突然來親他,貼在他的脖子上的唇瓣微涼,還在顫抖,他以為她做噩夢了,低頭回吻她的眼睛,又哄小孩兒似的拍拍她的肩,讓她別怕,他在,繼續睡吧。
她沒有繼續睡,而是沿著他的脖子親下去,到胸膛,到腰腹,到……他揉揉她的頭髮,眸子里染了些許欲色,濃黑如墨,無意間掠過床頭,看到她的手機屏幕亮著,似乎是微信界面。
那麼晚了還在和誰聊微信?彼時心下劃過的念頭,很快又被她生疏的牙齒給磕走了。
現在回想,應該是——那麼晚了還在和人商量怎麼害他。
所以她是知道明天會出事,主動是因為愧疚?就像她自己說的,無以為報只能肉償?
陳景銜一曬。
……
「我還知道北海灣項目哪裡有問題,他做這個項目的時候,跟我在一起,親口告訴我,要怎麼活動才能昧下八千萬,他還說,要用那筆錢給我買個戒指。」計雲回的是舅公的話。
陳景銜道:「我是還欠你一枚戒指。」
無論計雲說什麼,陳景銜都沒有打斷,也沒有反駁,彷彿她不是他的枕邊人,現在控告的也不是他,他只是在聽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和剛才陳遠瀟說一句他回一句的做派大相徑庭,也不知道無話可說,還是別的什麼?
計雲沒有去看他,頓了頓,低低道:「以後也不用還了。」
涉及陳景銜的文件一早就收在一起,舅公讓陳遠瀟把北海灣項目的文件找出來,自己戴上老花眼鏡,親自翻看:「你說,在哪個地方?」
計雲說了幾個地方,舅公按照她說的地方去找,果然找到了問題。
舅公將文件合上,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陳景銜。
三叔本來想點炮一句「花公司的錢,哄自己的女人開心,景銜你還真是個情種啊」,自從那次陳儲煜在自己家裡被陳景銜教訓后,他就看陳景銜各種不順眼,見縫插針想羞辱他,彷彿這樣就能把他丟的老臉找回來。
但陳遠瀟對他使了個眼色,暗示他不要再說。
接下來要看叔祖父和舅公,過猶不及。
叔祖父也拿了文件去看,越看越生氣,簡直想把文件丟到陳景銜身上:「你太讓我失望了!」
——堂堂一個總裁,利用職權之便從自己的公司里貪錢,一年貪了六個億,這還是被他們發現的,那沒被他們發現的還有多少?他上任總裁這十年裡又貪了多少?他這一招是從哪裡學來的?
不是他過度揣度,而是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外人一定會這樣想!到時候名譽掃地的豈止他陳景銜一個人,還有大老爺的,還有陳紅頭的,大家會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會說兒子當然像老子,陳景銜這是將整個陳家的臉面都丟在地上給人家踩!
宗祠里燒著香點著燭,檀香繚繞,列祖列宗的排位整齊地放在梯形的台階上,像一雙雙眼睛看著不肖子孫的所作所為,叔祖父越想越氣,倏地站起來,抓起拐杖就往陳景銜身上打下去!
他是氣急了,所以這一棍子也沒收著力,砸在陳景銜肩頭一聲悶響,計雲眼睛一下睜大,燭光被風吹得忽閃一下,在她眼裡明明滅滅。
陳遠瀟眸底藏著一道冷鋒,二叔克制著沒把幸災樂禍外露得太明顯。
三叔已經叫嚷起來:「你不是要證據嗎?這個證據夠了吧?你的女人說的話還能有假?她還能準確說出你做手腳的地方,要不是親眼看到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景銜,你對得起你爺爺對你的信任嗎?」
「他對不起!」叔祖父大喝一聲。
計雲攥緊手指,男人站的位置剛好是廳堂的中軸線,頭頂是大燈,臉部線條被光線勾勒得極為清晰,身形頎長,背影偉岸,卻只有腳下一團影子。
像連人帶影一起被困在一個精心策劃的牢籠里,逃不出去。
而送他進這個牢籠,有她的一份功勞。
——我對你不好嗎?
他對她,是不薄的。
……
計雲木然地看著,木然地想著,木然地轉頭,像一個機器人,執行著早就被安排好的任務。
陳景銜挨了那一棍,緩一緩,才能繼續說話,聲音略啞:「叔祖父和舅公想怎麼處置我?」
叔祖父斷然道:「陳家從來沒有過這麼大的醜聞,董事會要怎麼處置你得看董事們的意思,但陳家家主的身份你擔當不起了!」
那三人的呼吸屏住,就等著叔祖父一句話奪了陳景銜家主之位。
只要奪了他的位,他們就成功一大半——試問家主的位置都沒有了,爾東的董事們又怎麼會保陳景銜?
他總裁的位置一定也會被罷免!
叔祖父一字一字地說:「今天,我就當著你爺爺,還有你父親的牌位,我……」
「叔祖父就這樣定我家大少爺的罪是不是太武斷了!」門口突然出現一個身影。
剛才陳遠瀟把計雲帶進來,門沒有關上,那人長驅直入來到他們面前。
陳遠瀟一愣,然後怒斥:「齊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麼身份?陳家宗祠是你一個外人能隨便闖進來的嗎?!」
陳景銜淡淡看過去:「是我讓他來的。」又問,「你緊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