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他是個怎樣的人
第388章 他是個怎樣的人
鳶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快到這一步。
從游輪沉沒到現在,短短十天而已。
被抓了,還是當場抓住……不準保釋,那豈不是意味著坐牢?
尉遲,坐牢。
尉遲坐牢了。
鳶也臉上化了妝看不出真實臉色,但因為要吃早餐,所以還沒塗上口紅的嘴唇則現出了蒼白。
她將捂著口鼻的紙巾攥緊在手裡,突然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
心緒像一團找不到線頭的毛球,既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個地方走,又隱隱感覺哪裡不對,尉遲這次是不是敗得太輕易了?鳶也蹙眉,將這十天以來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覺得順理成章。
游輪沉沒、輿論攻勢、客戶解約、董事施壓、尉深上位、阿庭被搶、資金困難、劣質工程、上峰調查,走投無路之下鋌而走險,每一步都很合乎邏輯。
鳶也放下水杯走到落地窗前,沒有開窗,呼出的熱氣化作煙霧貼在玻璃上。
合乎一般邏輯,但尉遲不是一般人,太理所當然,反而蹊蹺。
鳶也起了疑,可找不出來具體問題在哪兒,她的大腦好像被「尉遲坐牢」四個字束縛住,一時間轉不過來,無路可走下又想起阿庭睡夢中呢喃出的那句「爸爸」,忽然間想見見尉遲。
她這麼想就這麼做,轉身就往外走。
「我剛才聽到咳嗽聲,怎麼了嗎?」蘇星邑剛好下樓,在樓梯口出聲詢問。
鳶也腳步驀然一頓,回神自己從得知尉遲被抓的消息后,就有點心浮氣躁,她現在見什麼尉遲?管尉遲是怎麼了,她目的不就是把他送進去嗎?
她如願以償了,不是嗎?
鳶也抿唇,將所有情緒壓下,走回餐桌:「沒事,喝水嗆到了。」
蘇星邑坐下吃早餐,瞥了眼她的手機:「尉遲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鳶也眼睫飛快顫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聲,看著培根三明治,乾巴巴的,沒了胃口,索性不吃了:「他居然做得出炸倉庫這種事。」
簡直是瘋了。
「這一招是險招,但不是昏招。如果冒險一次能徹底剷除威脅,也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蘇星邑拿起刀叉,將煎荷包蛋切開,送入口中。
鳶也聽他這語氣:「你還很欣賞他?」
他嘴角淡淡一彎,不置與否,又讓安娜換了米粥給她:「多少吃點,去了公司又要喝茶喝咖啡,沒有食物墊墊胃,不難受嗎?」
鳶也只好用勺子攪弄米粥,一手拿起手機看新聞,鋪天蓋地都是關於尉氏的消息,她點開一篇報道浮士德小區牆體出現裂縫,看著看著,問起了這幾天一直想問,但沒找到機會的事:「浮士德,是你做的嗎?」
蘇星邑微低著頭用餐,從她的角度看去是弧形自然的眼睫,以及很有西方血統的鼻樑,他自下而上抬起眸,卻是反問:「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當然不是她,要製造牆體裂縫,得是從澆築水泥起就做手腳,也就是項目開工之初,那時候她和尉遲還好,怎麼會去這種事?
蘇星邑也否認了:「你說你要自己報仇,我尊重你的意思,沒有插過手。」
他清淺的眸子,像一面鏡子可以看到底,不含任何污垢,鳶也想想也是,他要做,也得從四年前就做了,那時候他哪有理由做這種事情?
所以這是別人做的事,還是真的有質量問題?
如果是別人的做手腳,尉遲的仇敵未免太多。
如果真的是質量問題,尉遲的運氣未免太差。
這碗粥到底是吃不下去,鳶也放下勺子起身:「我去公司了。」
「這麼早?」才八點出頭。
「今天有幾個會,提前去做準備。」鳶也拎起包,換了鞋,「我中午回來接孩子們去吃飯。」
蘇星邑頷首,鳶也出了門,心想下午好像沒什麼工作,和孩子們吃完飯,索性把他們也帶去公司。
不好總是麻煩蘇先生看顧。
然而她低估了工作強度,一整個上午,她都在這個會和那個會之間轉動,連中午都沒時間去接孩子,一直到下午四點才忙完,收拾了幾份文件,準備回家一邊陪孩子一邊做。
意外的是,在大堂碰見正跟前台說想見她的尉母。
鳶也腳步一頓:「尉老夫人。」
尉母轉頭看到她,笑了笑,將手裡的東西拿起來:「那天你們走得急,阿庭落下了很多東西,別的就算了,都能重新買,但是這塊畫板是他爸爸送給他的,他愛不釋手,我怕他回頭要找,所以就送來給你了。」
阿庭昨晚就提起了畫板,她本是想今天帶他去買新的,鳶也接過:「好,我會轉交給阿庭的。」
東西送到就該走了,尉母卻沒有動,鳶也不禁問:「還有什麼事?」
尉母笑著嘆氣,坦白了:「其實啊,送畫板只是借口,我真想送,也不會挑你在上班的時候送,更不會送到公司。」
「那您是?」
尉母出身名門,就是老派稱呼里的大家閨秀,哪怕家中遭遇那麼大的變故,衣著和談吐也依舊很得體,絕不會讓旁人看去笑話。
只是細瞧眉眼,有很深的憂愁,怕是昨晚就沒睡好。
「尉深去了老宅,應該是想說阿遲被抓的事,我不想聽,所以就出門了,只是尉家現在這個狀況,我就是想約老姐妹們出來喝茶都不合適,索性就去了公館。」
尉母輕聲道:「那座公館,最開始是你不在,後來是阿庭不在,現在連阿遲都不在,越來越冷清,我也不想留下,就帶著畫板來找你了。」
這……鳶也到底是記著她那天沒有為難就讓她帶走阿庭的好,往前走了一步:「我記得尉老夫人喜歡安吉白茶,剛好客戶送了我一盒,尉老夫人賞臉試試?」
尉母看著她,點點頭:「好。」
鳶也帶著她重新上樓,親自準備茶具,一番擺弄,泡出兩杯清茶,請她品嘗,尉母一聞味道就知道:「這是明前茶,安吉白茶里最高級別,看來那個客戶是有求於你。」
鳶也莞爾:「我雖然喜歡綠茶,但不太能分辨得出明前茶還是明后茶。」
「你已經很難得了,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喜歡喝茶的。」
「可能是因為我外祖家是潮汕人的緣故。」潮汕人就是無論何時何地何事,都離不開一杯茶。
尉母唇邊含著很淡的笑,手指在杯底輕輕摩擦,安靜了小一會兒,突兀地開口:「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的存在,其實我早就知道,只是當做不知道而已。」
鳶也知道她指誰,沒什麼好隱瞞的:「尉深不是尉董事長的私生子。」
「這個我也知道,他是阿遲爺爺的私生子。」尉母像是回憶起了往事,嘴角弧度收了不少,「他的母親,我也認識,那幾個女孩兒是我親自挑選送去法國的。」
她話里有愧疚之意,鳶也說:「不是您的錯,畜生不會在自己臉上寫『我是畜生』四個字。」
她又怎麼會知道,她一向德高望重的公公,會做出這種事?
尉母聽她這些話:「你都知道了?」
「認識尉深后查出來的。」
尉母深深看著她:「你連三十幾年前的事情都查得出來,十四年前的事情,怎麼會查不出來?」
十四年,這個時間鳶也已經很久沒有提及了,乍然一聽,原本平靜得像無波無瀾的江面的神情,這一刻卻如同風拂過,泛起絲絲漣漪。
尉母捕捉到了這道漣漪,知道她並非完全無動於衷,放下茶杯說下去:「你和阿遲之間,我不知道有幾筆賬,但一定有一筆是關於檸惜。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檸惜懷的孩子是阿遲的,在知道尉深的事情之前,我也這樣想,但現在,孩子是誰的……」
鳶也打斷:「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尉母目光洞悉:「你也猜到是誰的,只是不想直視,也不想查證,對嗎?不止這件事,還有很多,你其實都有所懷疑,不肯查,因為怕查出來的東西和你以為的不一樣,怕自己動搖,怕自己心軟,對嗎?」
泡茶的水熱氣騰騰,在鳶也心上攏上了一層煙霧,卻是冷的,她不喜歡被別人用自以為了解她的口吻說話,哪怕這個人是尉母。
鳶也出口的語氣也有些鋒利:「尉老夫人來找我,還跟我喝茶,其實就是想替尉遲求情吧?如果您是這個目的,不妨直言,何必東拉西扯,說那些已經沒有意義的陳年舊事?」
被直接揭穿來意,尉母臉色也不變,柔聲道:「我是想替阿遲說話,但我乾巴巴地說,你大概不會信,也不會理解,所以我還是想說這件往事,聽完你也許就會知道,阿遲是個怎麼樣的人?」
尉遲的性子有一部分就是遺傳自尉母,綿里藏針,溫和裡帶著強勢。
她看向杯中的茶葉:「安吉白茶要泡開了味道更好,等茶開的時間,鳶鳶再陪嫚阿姨聊一會兒。」
尉母本名叫謝嫚,鳶也嫁入尉家之前,對她的稱呼就是嫚阿姨。
鳶也唇微微抿緊,終究是想起她當年對她的照顧,沒有再打斷。
「阿遲12歲那年暑假,去了里昂爺爺家度假,在那裡認識了檸惜,他們同齡,又是鄰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但也只是那個暑假而已,後來阿遲沒再去里昂長住,和檸惜也就沒了來往,他們連青梅竹馬都不算。」
「檸惜出事時,也是一個夏天,阿遲去法國參加一個夏令營,路過里昂,順路進去看他爺爺,在路邊發現了昏迷的檸惜。」尉母停頓一下,沉重地閉上眼睛,「她被他爺爺誘騙到家裡……侵犯。」